子昭见状，知是黎夏心中着急担忧，忙道：“在下只是胡乱猜测，做不得数。更何况那刺客看着便是奔我而来，未有加害他人之意。我忧心刺客对我师傅师兄等人不利，故而有此猜测。尊父尊姐必在其他地方，待我返回师傅居处，召集人手，定能助你寻得亲人。”

见子昭分析在理，黎夏愠怒顿减，轻声道：“今日虽然雪住云消，但是山道之上积雪未融，你身上伤势未愈，将养两日再返归不迟。”

今日子昭与黎夏相谈契阔，虽然黎夏言辞时常尖锐犀利，一言不合便即发怒，但子昭仍觉亲近。或许，与子昭从曾淇身上感受到母亲的温柔一面不同，从黎夏身上子昭仿佛看到了母亲严厉的一面。因此，想到要与面前这位忽而冷若冰霜，忽而愠怒如火的妙龄佳女子分别，子昭心中暗生出一丝不舍之意。

念及此处，子昭突然拿定主意，对黎夏说：“方才姑娘出门为我取衣物之时，我见天色尚早，然以我伤病之躯，今日必然无法翻山越岭，抵达师傅居所，不如有劳姑娘送我返回。一者，我能尽早提醒师傅师兄提防刺客。二者，我亦能尽早想方设法助姑娘寻得亲人。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黎夏思索一番，应允道：“也好，早一日出发便能早一日寻得父亲与姐姐。不过，往去垂水山，你我只得走山岭之路，崎岖难行，五十余里路程怕要行走两日。我这便去准备干粮等物。”说罢，黎夏便急匆匆出门准备，留下一头雾水的子昭在屋中。

作者按：

梦因生理、精神心理或病理诸因素而致，是人体的生命活动形式之一。上古时期人们受限于对自身构造及梦景梦象的不解，把梦视为人的灵魂活动，视为神灵鬼魂对做梦者吉凶祸福的示兆，由此产生了梦兆迷信，进而根据梦象预测做梦者在未来吉凶的占梦行为。

商代的梦兆迷信与占梦，文献中有记载。如《今本竹书纪年》载“汤将奉天命放桀，梦及天而舐之，遂有天下。”《尚书·说命上》载“高宗梦得说，使百工营求诸野，得诸傅岩。”

占梦是古人以人的自身体验作为沟通人神、预测吉凶的中介，故较之于其他占卜，占梦更有一种特殊的神秘性和迷惑力。《周礼·春官》载“占梦掌其岁时，观天地之会，辨阴阳之气，以日月星辰占六梦之吉凶。一曰正梦（无所感动平安自梦）；二曰噩梦（谓惊愕之梦也）；三曰思梦（觉时有所思而梦之）；四曰寤梦（醒时有所见而梦）；五曰喜梦（喜悦而梦）；六曰惧梦（恐惧而梦）。”这是讲得是利用星占术作为占梦手段，具体到如何附会岁时变化、日月星辰的位置及阴阳消长，预占六种梦象梦兆所示人事吉凶，今已不得其详。

甲骨文中有关梦和占梦的记载，使今人得见殷商时期人们生活中的梦兆迷信与占梦方式。甲骨文“梦”字像人倚笫而卧，恍兮忽兮魂交梦见之意。甲骨文所记殷人睡眠过程中的梦景梦象，有梦气候变化：

……梦雨，亡匄。（《甲骨文合集》12900）

有梦中出行，且方向明确，或西或北，或记步行。

王梦北从安，隹……（《甲骨文合集》795）

……梦步……（《甲骨文合集》17474）

有梦见外来者：

贞王梦亡其来……（《甲骨文合集》17395正）

有梦见器物或祭品：

乙巳卜，□，贞王梦箙，不隹孽。（《甲骨文合集》17388）

□巳卜，□，贞王梦珏，隹□。（《甲骨文合集》17394）

有梦见野兽飞禽：

梦大虎隹□。（《甲骨文合集》17456）

□丑卜，贞王梦有死大虎，隹□。（《甲骨文合集》17392正）

此外，有梦见身边亲属及重臣者：

丙子卜，□，贞王梦妻，不隹。（《甲骨文合集》17382）

贞王梦妇好，不隹孽。（《甲骨文合集》17380）

其他甲骨卜辞记载中，商王梦见妻、妇好、妇妾、娥、子息和重臣亚雀等，担心会否罹受忧咎祸孽。还有梦见祖先及已故者：

王梦父乙。（《甲骨文合集》17376）

根据学者统计，出土甲骨卜辞中所记晚商贵族的梦景梦象，有雨晴气候变化，有王邑中的非常事态或雷震地动之梦，有外出、来使、敌情警报及战争征伐之梦，有梦见器物，有梦见在宗庙秉物和参加祭祀，有狩猎之梦，有梦见大虎、死虎、野猪、白牛、麇（獐子）、龙、群狸、鸟等猛兽飞禽，有梦得病，有梦见身边亲属及重臣，有梦到祖先及已故者，等等。

商人受限于对做梦原理的不解，产生了把梦与鬼魂信仰联系的梦魂观念，认为梦因乃鬼魂所致。商人出于梦幻迷信，视梦幻为鬼魂对做梦者忧咎祸孽的示兆，每每通过占梦、释梦以预测人事祸忧。

殷人占梦的方式，主要有两种，一种是利用流行的甲骨占卜，“卜以问疑”，贞问梦兆所示祸忧，如：

贞王梦隹之孽。二月。

贞王梦不隹之孽。（《甲骨文合集》13507）

除了利用甲骨贞卜进行占梦外，另一种占梦方式，是结合梦象进行占梦释梦，如：

王二曰：匄。王占曰：艅，有咎有梦。五日丁丑，王宾中丁氒坠在庭阜。十月。（《甲骨文合集》10405正）

王占曰：途若。兹鬼坠在庭阜。（《甲骨文合集》7153

上述二卜辞中，“王宾中丁坠在庭阜”，应是追记梦中景象，已故先王中丁坠降在庭阜。类似之例有“兹鬼坠在庭阜”，描绘鬼魂坠降在庭阜的梦象。“庭阜”乃指宫室主殿前高出中庭地面的露台，是王宫的要位，梦见先王或鬼魂坠降于此，自然非同小可，十分惊忧，直解这种梦象为凶兆。

商王占梦，有时还会召询臣下，如：

王梦珏，不隹□小疾臣。

……隹□小疾臣，告于高妣庚。（《甲骨文合集》5598正反）

记商王武丁梦见礼玉而问询巫医“小疾臣”，告祭于先公示壬配偶高妣庚。《诗·小雅·节正月》云：“召彼故老，讯之占梦。”毛传：“故老，元老。”说明做梦之后，也可以请教生活经验丰富的长者。占梦而询问医官和长者，说明当时还没有专职的占梦官。

殷人又有禳除梦忧的行为。如：

癸未卜，王，贞畏梦，余勿御。（《甲骨文合集》17442）

上述卜辞中的“御”指禳除梦忧，御忧的目的在于排除其梦对做梦者的心理压抑，冀望现实生活能避祸消灾无疾患。商人通过献祭仪式禳除梦忧，有时还有杀牲册梦等祭祀仪式：

丙寅卜，其御，隹贾见马于癸子，叀一伐一牛一鬯，册梦。用。一二（《殷墟花园庄东地甲骨》29）

又有致祭祖先告梦，以祈求祖先禳除恶梦的行为，如：

丙申夕卜，子有鬼梦，祼告于妣庚。用。（《殷墟花园庄东地甲骨》352）

上述卜辞中的“祼”（guàn）是祭名，以鬯酒浇灌地面以为献祭。鬯酒是用黍酿制的酒，在晚商又可细分出两类高档酒，一类是专用黑黍酿制，不加入香草，名之秬鬯；另一类是加入香草酿制的香鬯，尤为名贵，称之郁鬯。

甲骨卜辞中所记晚商贵族统治者的梦景梦象，实实在在折射出当时贵族阶层的生活行为和思维行为。商人出于梦兆的迷信，通过占梦以预测人事祸忧，占梦的方式主要有甲骨占卜和结合梦象进行释梦两种。当时已萌生了吉梦与凶梦的观念，释梦则采用比较简明的直解法。当通过占卜和释梦确定梦境预示凶兆时，又有以御祭、册告、杀牲、祼鬯来禳除祸忧的行为。

参考文献：

宋镇豪.商代社会生活与礼俗[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10).

宋镇豪.甲骨文中的梦与占梦[J].文物，200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