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一直跟着我,清辉倾泻了一地,这样寂静的乡村,四周白茫茫一片。
此时,夜深人静,月正中天,大地如熟睡的婴儿,月亮如守护的母亲,多美的月亮啊,触及人心灵最深处的美,美得让人不敢仰视,美得能让人忘却世上一切,一尘不染。
我们就这样沐浴在月色里,让夜风亲吻着裸露的肌肤。
在这样的明月之下,我们有一种奇妙的感受:一方面,我们感到生命的迷茫,另一方面,我们在迷茫中感到了心灵的陶醉。
我们能不能回到过去?时间是否可以折叠?人生能不能改变?
“我想回到我们小时候,先救了贼皮的命再说。”我突然冒出这句话来,云水只在月光下笑笑。他心里想的,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我们就在这流光之中,看世界,看人生,看村子变迁,更洞悉我们的内心。
岁月悠悠,人间烟火,我愿做一朵云,随风飘摇,只为飘落你的天际,陪你一起看那世间繁华,与你共赏雨后晴空。
“为什么就不可能呢?”我也笑笑,有些玩世不恭的说,“时间是什么?时间不就是因为太阳的存在,东升西落,对地球的影响,以及在地球上看到和感知到的吗?”
我怎么和云水讲起哲学来了。那是云里雾里的事。
“如果放在宇宙中,还有时间这个概念吗?宇宙里有时间吗?”我继续说着,我知道云水无法理解,更不能领会。比对他讲人的灵魂更复杂。
月亮代表着一种流转循环的永恒与轮回。
明月使人沉静,在这样的清风明月夜,可以以一颗淡泊的心看待世间的是非坎坷,达到自己生命的一种真正的逍遥。
微云掠月,我恨自己没有一双拨云弄月的手,明月清辉如素笺挥洒大地,我却没有清风的笔。月,照万物,照古今,不但照着美丽,也照着丑恶,不是吗?
老邪和贱丑打死邹秉琛父子的时候,月亮只是躲在云层里,看不见吗?
老邪和贱丑关在监狱里,月亮没有照过他们吗?
邹国龙死的那天晚上,明月当空,亮如白昼,清辉一样的月光照着邹国龙的尸体。不也一样照着吗?
自从盘古开天地就有了明月,五千年前有了中华文明,我们认识月亮,是从李白的“床前明月光”开始的,那是一轮美得能让人忘却世上一切烦忧的月!
可这月,照着善良,也照着丑恶。
传说千百年的“天狗吃月亮”,也没有吃成,邹国龙还是死了。这才是真的。
叩山为钟鸣,抚水为琴弦。山水之清音谁是知音?
两千五百年前,伯牙鼓琴,子期知音,那是在八月十五,月亮最圆之时。约好了,第二年的今天,再鼓琴,再知音。却从此,无琴。摔碎琴弦于坟前,世间再无琴知音。这几乎是人世间第一层级的“友谊”。
今晚入梦,梦中当有:“清风明月本无价,近山遥水皆有情。”
沉沉静夜,我们的心事更容易被月亮勾勒出来。那些让我们真正成为自己的梦想,心愿,遗憾,怅惘,她们还在吗?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们不圆满的人生,我们曾经的缺憾,我们隐藏的心事,才会探出头来,被明月照得纤毫毕现。
比如,此刻,我就想着,贼皮不要死,邹国龙不要死,邹秉琛父子不要被打死,贱丑娘不要那么肆无忌惮的骂人……我能做到吗?
能,把时间折叠。
从未来回到过去。
“云水,如果我告诉你,站在你面前的我,不是真的‘我’,你信吗?”他还是笑笑,完全不相信。
我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一只手搭在我肩上,很自然的顺着手臂滑下来,抓起我的手,往前走了几步。
“对,你看到、听到和摸到的我,都是真实的。不是虚妄。但确实不是你所在时间的我。我是从公元4091年来的,与你处在不同时空维度。不是你所在的公元2023年这个时空。”我必须和他讲“公元”,因为他不懂“开元纪年或黄帝、轩辕纪年”。
公元4091年,就是开元6789年,也就是我从公元2029年3月3日,从青城乘飞机去宁波的时候,结果飞机直接飞到了公元4091年。这在当年引起轩然大波,青城MF9975次航班,起飞一个多小时后,突然失踪失联,再也没了消息。
其实,对于我们飞机上的人来说,也就一个多小时,下飞机的时候,发现时空完全错位,已经是开元6789年了,按公元计算,是公元4091年。
“你就喝醉啦?说胡话。”他永远都是眯眯笑着。
“我没说胡话,今晚所有的一切,对你来说就是一场梦。你在梦境里,而你现在根本就不知道。你觉得非常真实,比如,明月当空,你家院子,酒杯,还有酒香。”我对他说,“来,回屋。”
我又说:“你看,一桌子酒菜,还在,都是真的。舒雅在床上睡,你儿子儿媳还有孙子都在床上睡,你看,你摸摸看,都是真实的。而你自己也在床上睡。”云水是越发糊涂了,都要开始怀疑自己的人生了。
“是的,在床上睡着的只是你的身体,而你的灵魂正在和我一起喝酒,说话,看月亮。讲老邪和贱丑打死邹秉琛父子的事,讲老邪亲戚作恶多端的事,讲贼皮的事。讲我们小时候的事。到了明天,你睡醒了,就知道今天夜里的这个梦,到底是真实的,还是真的在另一个时空维度。”我继续对他说。
我不能再说了,如果让他进入第三重梦境,他可能就醒不过来了。
“睡觉吧。”我说完,就回我二姐家睡了。
究竟还有多少人,还愿意透过城市水泥丛林的缝隙,追寻一轮明月,遥想她如何静默地见证古今?照见不同的时空维度?究竟是明月舍弃了我们,还是我们忘却了明月?
只有月光不变,只有诗意还在流连。
杜甫在月色下独自言语,苏东坡在月色下独自往来。
我在月色下独自吟唱:
闲听波声野意含,
一轮明月照江南。
玉盘水影婆娑舞,
不肯推窗思雨潭。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是真的,还是虚无?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