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级的学习气氛紧张得像换了一所学校，课间被上下两节课一挤压，只剩个去洗手间的时间了。好在易忻朦正在学习的劲头上，对这种节奏新鲜又兴奋，她这个懒散的人难得这般充实专注。

新的教师团队里她最喜欢语文老师了，她漂亮又可爱，一副大眼镜也盖不住那双大眼睛的魅力；个子不高，气场却很大；她喜欢笑，笑起来眼睛眯成两条缝，腮边随即卷起一对小酒窝，她也容易生气，作出吹胡子瞪眼的表情，劈里啪啦把惹她生气的学生说一通，说完，立刻跟没事人一样，继续乐呵呵讲课，甚至还会在下课前无辜地问挨批的同学：“老师这样批评你，不会伤你自尊吧？”

她超级喜欢语文老师，而且她在第一节语文课上就博得老师格外的关注，正当她满怀期待地希望成为语文课代表时，却偏被任命为数学课代表。

数学老师，正是那个威严的班主任，他阴晴不定的，上一秒严肃得吓人，下一秒可能就慈祥地发笑了。宣布的那一刻，她倒吸一口冷气。她的数学一直都学得不怎么好，这次升级考因为题目简单才考了一个近乎满分的好成绩，实属意外，因此成为数学课代表算是意外但合理的连锁反应了。

这节语文课下课了，下节课是数学，她瞅了一眼门口，班主任没有等在门口，连着两天晚上的数学作业成绩都是前十名里最低的，此刻去数学老师办公室她还怪忐忑。

虽然她对这种紧张的学习氛围充满正向的认知，可是每天晚上各科作业都要打分排名，对她来说实在是个挑战。尤其是数理化。

正忐忑着走，经过隔壁班的教室门口时，明晃晃冒出一个魏子津。她一惊，他一怔，她立刻直着脖颈目视前方朝办公室走：魏子津竟然就在隔壁班！她好像有点小欣喜，但不多，等她踏进办公室看到班主任抛来严厉眼色时，喜悦刹时间烟消云散了——铁定是昨晚作业分数又不高。果然，待她走近，班主任把全科作业排名在她面前一拍，她赫然列在第八位。

她赶紧低下头，像个知错的罪犯。心里却在嘀咕，每天晚上作业批什么成绩排什么名啊，我是慢热型选手……

易忻朦好像确实不是那么聪明的女生，最起码，记忆能力是相对弱的。她的爸爸早在她小学时就看了出来，告诉她，她没有叶婉菁聪明，以后要更扎实更刻苦才有可能继续跟她并肩。她自然是不喜欢听的。爸爸又转而夸她更有悟性。“什么是悟性？”她没听明白爸爸的解释，又不服输地问：“婉菁看起来就比我聪明吗？”“婉菁看起来就是很聪慧、很有灵气的一小孩。”“那我呢？”爸爸笑：“你是内秀。”

“内秀”“有悟性”，爸爸夸她的词都是她不懂的。她从前是不服气的，可是开始接触九年级的物理化学后，她有点开始信了。白天跟同学们都上一样的课，晚上写作业时怎么就懵了？常常不知道题目在考什么……难道是自己升九年级后被降智了？

其中，化学作业表现得尤为严重。每天化学老师上课第一件事，就是表扬和批评前一晚作业得分相对高和相对低的同学，易忻朦几乎每天都要被点名：因为她的得分不匹配她第四名的分班排名。这实在是很丢人的事。她觉得开学这才两个多周，她前几名的光环就已经在化学老师和数学老师的每日点名批评下变成一个笑话了。

周三下午化学课结束后是大课间，意味着下节课的老师不会等在教室门口，也是教育谈话的好机会。果然，她又被收拾好课本的化学老师对着名单叫到教室门口，跟几个新老名字的同学一起，接受格外的“叮嘱”。几个女生围着老师站成一个弧形，易忻朦看看“同伴”面孔已换新，自己是唯二的老面孔，悻悻低了头。

化学老师一直是严肃的面孔，她的皮肤细腻光滑到没有褶皱，在易忻朦看来，这就是日常没有表情的证据。她先是挨个提问了一个课堂讲解题目的知识点，还好，易忻朦已经从之前的答不上来进步到能答上来了，见检查效果整体不错，化学老师又强调，晚上写作业之前一定要先巩固课堂上学的内容……正说着，两个男同学过来站在女生们围成的弧形的缺口上，补成一个半圆的队伍，安静地等候。

化学老师发现后，扭头问：“你们俩什么事？”

易忻朦跟着抬起头看了一眼：天，其中之一竟然是魏子津！

他自信沉稳，目光轻和，嘴角挂笑，轻声道：“问化学作业，老师。”

呃，自己这落魄的一幕，被魏子津目睹了个彻底。

化学老师又转头朝女生们总结性地点了两句，便遣散她们了。

易忻朦回到座位上，郁闷地趴在书上，疑惑自己怎么变笨了？以前听完课，作业自然而然就会做了，现在听完课，题目怎么就不能自然而然地做出来了？

是的，她没有那么聪明，低年级课堂上的知识量少，她稀里糊涂就明白了，可是当一堂课上出现大容量新知识点时，她就不能立刻吃透了。况且，她又不注重去背记知识点，老师课堂上给时间速记，同学们都在哇啦哇啦背，对她而言却是大脑歇息的空档儿。

她就在那样一个存在认知盲区的脑回路里转啊转，压根转不出个所以然，正煞有介事地苦恼着，目光转向门口时，眼际间映入一个路过的魏子津。他嘴上跟同伴说着话，脸庞也朝向同伴，目光却溜进易忻朦的教室里，扫过一片区域，飘落在易忻朦的眼睛上只有安静的一瞬，便走进两人对视的视线盲区了。

放学路上，易忻朦骑着车子，浸在落日余晖里。她满脸忧愁：什么时候我才能学好化学啊？

马路上的车辆川流不息，来往的行人各怀心事，行色匆匆。小小的易忻朦骑着单车，像车子的海洋里的一叶扁舟，慢悠悠地漂移着。好不孤零。

这边为学习苦恼着，心里却又悄悄浮现出魏子津的模样。她压低压低再压低内心的声音，偷偷摸摸发问：魏子津，你喜欢我吗？你会喜欢这样一个学不好化学——哦还有数学，物理也不怎么样，的我吗？

可是当她在脑海中回忆起他的眼眸，又觉得无限安心。她的心理发生隐约的异变，她不想那么乞强了，那双眼眸里分明藏着另一个世界，可以包容她灵魂里不安分的那部分，任性灵自由舒展，去娇俏地享受生命，去温柔地观看世间……

这种想法又很快被泼灭了，因为她想到自己应该更优秀些，才能与优秀的魏子津相匹敌。

她转而以苛刻的目光审视起自己，唉，她讨厌起额头上的痘痕，还不满意自己的大小眼，还有牙齿也不够白亮整齐——经过她的拆解，她突然发现一个自己并不好看的事实！她慌了，魏子津怎么可能喜欢她呢，她自己都找不到喜欢自己的理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