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五0章 劳动者(1 / 2)钓海记首页

这时已过晌午,天气也最为晴朗,远处山麓下的人居和近处的田亩连成一片,清晰可见。

高恨难以抑制心头的激动:福德山终于到了!这里就是福德山!

灰旧的人居很密集,看上去却只有一小块;金色的田亩很整齐,一眼也能望到头,它们的规模和气派都完全不能和基地相比,如果说基地是太阳,这里就是星星,但是他还是觉得自己此时无比亲切放松。他抬头看看,天虽然也很蓝,却有些灰沉沉的;他又再体味身边,空气比较新鲜,但也说不出有什么特别,然后再一想,自己之所以心情如此,当是因为基地是自己的家,但却抛弃了自己;这里虽然是陌生地,自己此行却如同投靠亲人一般。他一点儿都不担心这里的人会冷漠自己拒绝自己,他相信他们一定会热烈欢迎自己,这中间有妈妈对福德山的向往、致胜泰山对福德山的怀念、仁吉在福德山的寄托、包括自己那位家长与福德山的交情、还有自己与福族人首脑福孝的相处。

这个时候,他是觉得踏实了,内心其实还是悲伤的,因为由于自己的家长对基地有莫大罪职,自己本想将生命的全部用来抵偿的,却无法实现;因为他觉得自己那个家退步了混乱了,自己没有办法才投靠到这里,这里的地方越好人越亲,他越是为自己的那个家忧虑伤悲。

他边行边想,已能看清田亩的情景,田亩很大,人也不少,散落其中,又有很多咳嗽声。

他正行之间,忽然发现一只大狗横在面前,大狗浑身粽黑色,也不是十分高大,但是很有威风气势,目光摄人,它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纹丝不动站在那里,眼睛盯着自己,口中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高恨停下来,也认真的打量它,由它的表情和声音读出了它的思想,它是在盘问自己:“站住,你是谁?”他既见它如此威势,心有所想,于是也迎着它的目光试探着称呼它道:“悉地?悉地?”然后观察它,见它姿态放松认可自己,走上前想抚摸它示以亲切时,那狗也猜到他的心意,冷漠地转过身去,缓缓走开,爬上一个小土堆,旁若无人地卧下,打量起四方形势来。

高恨正想着用什么办法和悉地进一步交流时,听到有人在大声吟唱道:“平坦大地是我的身,点点麦穗是身上的疹,扯麦腰酸腿又麻,都不及它痒的瘆。啊哟喂!”接着又有人笑骂道:“二头啊,这些都不及你能脱落牙的酸。啊咳!”

寻声去看时,眼前是很大一片金黄色的田亩,一群人正低头收成,他们弯着身,双手挽住一束庄稼,抓紧秸杆,连根拔起后,在脚背上磕二下,抖掉泥土,轻轻放在身边,等到有一小片了,便随手扯起几根庄稼,拧成绳索状,将铺着的庄稼捆成一小捆,再去重复动作,非常熟练。

他们弯身得时间长了,便站起来恢复一下,顺便看一下自己的进度和身边的人聊二句,又开始干活。

他们肯定起得很早,因为他们每个人的身后都已空出一大片,每个人又表现得很疲累,频繁地起身息腰,并且多有咳嗽者。

刚才吟句子的是一个青年,他进度不慢,但是顺着他的目光,高恨看到在他的右边,有一个人的进度更快,差不多快要到头了。

那个人蜷着身体干活,头脸仿佛都埋在庄稼中,从而显得人更加瘦小,他干活看上去不紧不慢,姿势却熟练自然,摆在地上的每一捆庄稼都差不了多少,捆得整齐,摆放也整齐,像有秩序的人排队一样。

高恨观察之间,他一直不声不响地干活,直到率先完成,站起身来,轻轻地活动一番,却一点儿也不显得负重,这时候高恨想:和习惯于苦练技艺一样,一个多干活干苦活的人,因为平时比别人付出多,从而在干活时也比别人轻松。他个头虽然不低,因为背有些驮,越显得人瘦,人本来就黑,头发却全白了,再一咳嗽,更显出老相来。但见他从庄稼捆束中挑出几支穗,将头掐下,在手中捻过,用嘴一吹,只剩果实,又从怀中掏出一小包东西,二边来回看,不知在辨别什么,然后穿过几个人的包干范围,来到那个吟句子的青年左边一个正在吃力干活的老者身边道:“三叔,你息一会儿,我来帮你。”那老者没有起身,回答道:“你好啦,我不用,也快了。”“三叔啊,你看今年这麦粒,和我带的去年收成的种子还有以前收藏的种子比,一茬比一茬小,岂不是天气的原因,而是种子的原因。”那老者这才有些困难地站起来,也缓一下,却不接也不看佝偻者手中的种子,只望一下天叹息道:“现在收成期还比以前晚了。”佝偻者点头道:“是的,晚了有个把月。”“这个天,现在还好,冬天怎么过?难怪种子退化。”说着又要弯腰干活。佝偻者将手中的麦粒都包好揣在怀中,拉起老者道:“你息会,我来。”

就在这时,又有二个人大步流星走来,一个个子很高,身着红衣,皮肤黝黑,介于中年青年之间,他肩上担着一根木棍和一副竖架子;一个是个子比自己只矮一点看上去岁数比自己小一点的精瘦少年,肩上担着一根木棍和一副横架子,他们二个来到田亩中,二话不说,将一捆捆的庄稼都码到架子上。架子很大,以致这么多人扯的庄稼被他们二个一下子收拾得精光,像小山一样。那少年问埋头干活的佝偻者道:“舅舅,我们下一趟就把口粮带过来?”得到白发中年人的应声,二人担起庄稼,又大步流星地离去。

高恨对二人的力气和步伐内心赞叹不绝,明白这里很多人扯的庄稼都由他二人运到一处去,而且距离也不小。

吟句子的青年又在发牢骚道:“福明小眉他们那边早开饭了吧?”

佝偻者头也不抬道:“二头哥,那你就快点干活,说好的事就要完成,还有,你把庄稼捆牢捆整齐,别没运到晒场就散开了。”

“那么讲究干什么?”那个叫二头的青年嘴上说着却只好又弯下身去干起活来。

高恨小时候也随妈妈大妈一起干过活,此时看着这群人身后一大片光地和前面还没有收成好的庄稼,每个人在光地和庄稼地面前都很渺小,想到种田人辛辛苦苦地伺候田伺候庄稼,就是在收获季节,也还要先拔、再运送、然后将麦粒掼下、之后再晒和存放,眼前这群人,当是天一亮就过来,一小把一小把耐心地扯拔,到现在已是晌午,之所以能完成这么一大片,其实是来之前就定下的目标,而且,在前面还有更多的庄稼等着他们一步一步地及时收成,看来粮食是生命之源,劳动是生命之源,人生偷懒不得啊!

他在想着的时候,卧在小土堆上悉地已不满地站起身来,冲着他低沉地吠了一声,像是在责问他:“你为什么这么鬼祟?”

他只好咳嗽一声,从一丛灌木的后面绕出来,向着辛勤的劳动者走去。那老者看到他,提醒身边干活的佝偻者,佝偻者扭头看了,起身迎上来,走到高恨面前才微笑问道:“尊客从哪里来?”

高恨见他不光肤色焦黑,额上也有深深的皱纹,然而目光明亮,声音清朗,便也微笑回答:“打扰,这里可是福德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