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fterstory】~小丑之花~
小丑之花至此大概也枯萎了,而且是既卑贱又丑陋且污秽地枯萎了。
——太宰治·《道化の華》
※※※
part3
对于唐吉诃德·多弗朗明哥而言,感伤是一件多余而且无聊的情绪。通常情况下,他都会舍弃它,久而久之,这样的情绪在他身上便退去得格外快,就像从来不曾有过一样。
然而,人生就是充满了各种意外,不速之客也不会因为你的拒绝就不来拜访。
偶尔——就像现在这样,无聊的感伤会突然来访。
“……”
多弗朗明哥很清楚自己是在做梦。
梦里是那间早已废弃的房间,月光像是银色的海水一样,填满了整个房间,满得快要溢出来。在月光的海流之中,金发的少女坐在桌子边沿,白色的裙摆花瓣一样铺开,纤细的脚踝垂了下来,悬空着,懒懒地摇晃着。
他的妹妹总是这样孩子气。
即使是在梦中,多弗朗明哥也难免要这样想。
似乎是觉察到了他的念头吧,那少女有些不高兴地回过头来,稍稍瞪了他一眼。
“既然是在我的梦里,你也该稍微温顺一点吧?”多弗朗明哥笑了笑,抬手扶了扶额头,“真是……居然会梦见你,看来我也是年纪大了。”
“你以为我愿意来你这家伙的梦里啊?还不是你这家伙自己想要看到我?”梦中的少女用妹妹的语调说着话,还学着妹妹的样子翻了一个白眼,“年纪大了的话就去好好工作,不要整天做些无聊的梦。真是的,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啊。”
“连讨人厌的地方也一点没变啊,茉茉。”多弗朗明哥又笑了一下。
他依然站在原地,既然是幻影,便没有过去的必要。他还没有软弱到要寻求一个幻影的慰藉——更何况,原本就没有什么好慰藉的。
如果她没有那样死去的话,那就会由他来亲手杀了她——这一点,他们两人早已心知肚明。
所以,那少女也学着妹妹的样子,对他歪了歪头,露出那种天真而又残酷的神情。
“那么,我的心脏好用吗?”她问,“不老不死的活下去,你的愿望已经实现了——你现在开心吗,多菲?”
多弗朗明哥沉默了一小会儿。
他想起来了,他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因为他受了伤。虽然并不严重,但还是需要休养。贤者之石的魔力在他的血液之中流转,治愈了伤口,但也带来了暌违已久的梦境。
梦中总是会出现已死少女的幻影——将心脏献给了他的,可恨又可爱的,他唯一的妹妹。
她的时间永远停留在了她死去的那一天,也是他最后见到她的那一晚。
梦里的月光永远明亮得近乎疯狂,像是一个带着奇诡暗喻的梦魇。而她也永远纯真,永远残忍,永远像是他最后见到她的那样。
她总是问着相同的问题。
而他的回答,也永远是一样的。
“嗯。”他说,不知为何没有笑意,“我很开心。”
于是,少女也像妹妹那样对他微笑了。
“那就好。”
而后,少女就在他的眼前,变成了血红的泡沫。
在月光的海洋之中,血红的泡沫满溢而出,泡沫膨胀到无限大,而后——啪。
破碎的泡沫,将整个房间也泼溅成了一片血红。
“————!!!”
多弗朗明哥总是在这个时候醒来。
“………………………………”
冷汗将衣服浸得湿透,黏在脊背上,一片冰凉。他喘息着坐起身来,随便拿过一瓶红酒灌下去,然而酒的气味和颜色都让他想起梦中那个血红的房间。于是他猛地将酒瓶摔碎在墙角,捂着眼睛又倒回了床上。
“真是……”
多弗朗明哥似乎想要叹气,然而最终,却变成了弯起嘴角,勾出一个不知道是嘲弄他人还是嘲笑自己的弧度。
“……无聊的感伤。”
part4
在看到罗和柯拉松的时候,多弗朗明哥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会做那么一个莫名其妙的梦。
“真是……”他抬起手来,摁住自己额头上暴起的青筋,“还以为只是无聊的梦,结果居然是某种预告吗?嘁,俗套也要有个限度吧。”
“多弗朗明哥——”
他的弟弟站在他的面前,面无表情地对他举起了手枪。这个一直像父亲那样心软又糊涂的弟弟,终于对着自己露出了冷酷的神情。多弗朗明哥看着他眼里的愤怒与恨意,几乎都要觉得新鲜了。
真有意思,他居然也会露出那种眼神吗?
——他凭什么,露出那样的眼神?
“回答我。”他的弟弟质问他,“你为什么要杀死茉茉?”
听到这个问题,多弗朗明哥忽然大笑起来。他笑得那样厉害,几乎令在场除了路飞之外的所有人心中都生出了些许恐惧。跟随他已久的托雷波尔当场跪了下来,低垂着脑袋,不敢抬起头来。
终于,多弗朗明哥笑够了,他看着柯拉松,带着无穷无尽的恶意,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
“我为什么杀死她?”他的语气里有一种格外险恶的音调,“不对吧,柯拉松,这个问题应该我问你才对吧——杀了茉茉的人,明明是你才对吧?”
“别胡说了!”罗第一个反驳道,“她是跟着你回去的,那时候柯拉先生根本不在,除了你还有谁能杀了茉茉小姐?”
“当然有。”多弗朗明哥虽然还是笑着,但是额头上的青筋跳得却更加厉害了,“你应该也想得到吧,柯拉松——不,罗西。”
他“呋呋呋呋”地低笑起来,笑声里掩藏着无尽的怒意。他看向柯拉松,毫无保留地将满腔恶意都倾泻向自己的弟弟。
他笑着说:“如果是你的话,应该能想明白吧——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能杀了她。”
柯拉松僵在原地,面色变得一片惨白。
只消看一眼,多弗朗明哥就知道了——那个可能已经在他亲爱的弟弟心中徘徊了无数次,多到那些创口已经足以在他心上结出一个无可治愈的痼疾。
于是,他带着无比的恶意和难言的怒意,将言语化作锋刃,慢条斯理地沿着他的伤口捅了进去。
“用脑子好好想想吧,柯拉松——那时候我已经得到了手术果实,我有什么必要非得杀死我的妹妹?”他隔着墨镜,不屑地冲罗嗤笑起来,“就算是这个小鬼不愿意,把他杀了不就好了吗?杀了他再去夺取果实,这件事对我来说有那么艰难吗?和这个小鬼不一样,茉茉可是很强的。如果她自己不愿意,你以为我可以不损失任何一名部下就杀了她吗?”
多弗朗明哥兴致勃勃地说了下去,无形的鲜血随着他的话语飞溅而出,激起了他心中更为嗜虐的欲望。
他笑起来,带着恶毒的愉悦,轻快地说了下去。
“能杀她的只有我和她自己——我没有杀她,那么,你觉得杀了她的人是谁?”
再一次的,多弗朗明哥将问题丢到了他亲爱的弟弟那里,如果言语是有形的话,柯拉松应当已经被这一句话劈成两半了。
多弗朗明哥欣赏着这不可见的伤口,他所制造出来的巨大创口,怀着一种残忍的快乐追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