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翔,有人要见你。”突然耀眼的阳光,划破了囚室的黑暗,刺得陈翔双眼生疼,连忙用双手捂着。
“捂着脸干什么,怎么,没脸见人?”一个男声调侃道。
“那是,我哪里比得上某人,那脸皮,风吹雨打纹丝不动。”陈翔缓缓移开了双手,但是双眼还是紧紧闭着,说道。
“陈翔,你呀,真是属鸭子的,放锅里煮烂了,嘴还硬。”
“哪里哪里,区区一个禁闭室还算不得什么。我倒是要谢谢你,没用那些拷问俘虏的刑具来折磨我。”陈翔试着想要睁开眼皮,但是总是感觉有些黏搭不清。
“开玩笑,同是军中袍泽弟兄,怎么可能用刑呢?只要你点头,你就还是我们定远卫的冷面判官,陈翔陈季云。”
“定远卫现在不能出兵,你要我说几遍你才明白?我的定远卫大统领,王剑鸣。”陈翔睁开眼睛,看向那人。四十出头,略微有点谢顶,面容慈善,脸带笑纹。
王剑鸣严肃地说:“开春以来,拓跋部和乞伏部屡次骚扰海东边境,不胜其烦。眼下春耕在即,若是被人家摸透了山川地理,肃慎主力再长驱直入,耽误了春耕,海东就得饿殍遍野。你说说,该不该不好好打一仗,赶走这些苍蝇?
定远卫一番扩军,如今是兵强马壮,现在已经有小两千人。扩军之时,耗费了不少兵甲钱粮,如今正是小试牛刀之时。多打几仗,也可以给新兵练练手,不要一上战场就是生死之战。你说说,对不对。
我就想不通啊,你陈翔也是知兵的,当初带上五百定远卫就敢横行辽东。可现在呢?晋王下令出兵,你三翻四次阻挠,你到底是居功自傲,还是说,你怕了?见好就收,不想再战了?下狱论罪,眼下可满意了?”
“好一句,你陈翔也是知兵的。这话我倒是想原样送回给你,我的王大统领。你也是知兵的,确实目前定远卫当打一仗,可是当打不代表能打。若论人数,定远卫现在虽然有小两千人,可是近半是新招的海东人,语言都不通,谈何指挥。若论军纪,如今定远卫新卒操练未熟,旧部骄横难驯。人数多而无当,军纪荡然无存,你说,怎么打?”陈翔冷笑道。
“可晋王未必这么想,海东人未必这么想。当年你一力主战,是何等的威风凛凛,气吞山河。如今却总是找理由,找借口,推三阻四,不肯出兵。你是军人,应该服从上令。当年大名鼎鼎赢得长平之战的武安君白起,拒绝攻赵,最终不还是落得个服剑自刎的下场。前车之鉴,你陈翔何德何能,竟敢违抗晋王的命令,你比武安君如何?”王剑鸣沉声说道。
“武安君之死,是因为奸相范睢的谗言。我若为白起,竟不知帐中何人是范睢?”陈翔看着王剑鸣,反驳道。
“你……我好心好意来劝你,你倒是想反咬我一口?不识好人心!你就真的觉得你没有错吗?军中执纪之事,我已经全权托付于你,如今军纪涣散,是谁之过?你还觉得被关入囚室,委屈了不成?”王剑鸣口气不善,凛然说道。
陈翔轻哼了一声,说道:“是啊,统率三军,靠的无非是赏罚二刃,你将军将执法之要托付于我,看似委以心腹。可事实上呢?我责之,你谅之;我罚之,你恕之。罚而不能尽其威,则无罚也。赏而滥加于犯错之人,则无赏也。赏罚失序,是以三军肆意,军纪不彰。到底是何人之过,你我心知肚明,还有脸怪到了我的头上?”
“那还不是因为你。”王剑鸣凑近了陈翔,阴森地说道。
“哗啦。”陈翔抄起身边的木碗,将中午喝剩下来的菜汤一把泼到王剑鸣的身上。“厚颜无耻之徒!我懂你的意思,是啊,是因为我,因为我让你无法立威掌权了,对吗?你身为一军统领,要立威掌权,控制定远卫,我理解。从军纪入手,杀几个罪大恶极的整肃风气不就行了吗?你不愿,偏偏要玩弄心思,欲擒故纵。好啊,你不肯整肃风气,我来,你顺水推舟把军纪执法之责托付给我就行了。可你眼见风气转变,无立威之机,又不甘心,一意施恩,宽恕不法,以此收拢人心,以致军纪失序。定远卫扩编在即,晋王府的,海东的,哪哪的都打招呼要塞人进来,若都塞进来,能打什么仗?我在前面铁面无私,回绝请托,你倒好,在后面松了口子。王剑鸣,我不信你不知道孰对孰错,只是你无知难而上的勇气,又不甘心丧失权柄,这才偏偏总是坏我之事来收拢人心。人心是收拢了,军中那个不称赞你王统领爱兵如子,可这称赞背后的代价是什么?这称赞的背后,是敬重还是轻视?你为一己之权欲,置三军纲纪于不顾,结果到头来,临事不堪,还要怪罪于我?”
王剑鸣被淋了一身菜汤,狼狈之余,压住心头怒火,缓缓说道:“陈季云,你可得想好了。出兵之事,不是靠你一人顽固不化,就能阻止得了。姑且顺从,认真谋划,此战未必会败。你若还是冥顽不化,到时候第一个拿来祭旗的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