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倒是轮到陈翔哭笑不得了,一时之间,他也无法分辨,独孤芷到底有没有把握判断出,自己在装睡。想来这一路上自己蒙骗了她不少,如今倒是被她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了。
当下,陈翔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只是陈恳地坐起来,对独孤芷道了一声谢:“方才之事,多谢你了。不然这郑宝瑞若是心一横,我大病未愈,说不准真栽在他手上。”
独孤芷坦然受之。“不用客气,你也是我手底下的兵。我当一天的修罗将军,就要护着你们周全。醒来之后我就想到,战事大定以后,按照我爹的脾气,肯定饶不了你,补给的援军中说不定就有刺客,这才匆匆赶了过来。没想到,居然是郑宝瑞亲自来做这个刺客。你以后可得小心点,我能护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
“这事你还真的别护我,你越是护我,晋王对我的杀心就越强。我自有打算,辽东正是用人之际,晋王若无缘无故杀害有功之臣难免让将士心寒。我虽欺瞒晋王,诓骗友邦,但这些罪行又不能明说,不然晋王威名尽丧。所以,哪怕晋王心里恨得我牙痒痒,也不得不顾虑再三,小心谨慎。这不,只能让心腹动手吗?大不了我以后待在军营里就是了。”陈翔大大咧咧地说道。
独孤芷微微点了点头,又不自觉地叹了口气,说道:“陈翔,你后悔了吗?来回折腾,绞尽脑汁,倒头来,自己却落得个朝不保夕,性命垂危的局面。”
陈翔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说道:“若是按照我的想法来看,那自然是不值的。辽东局势再怎么变化,想要蔓延到河北,也绝非一两年的事情,投入晋王门下,努力向上爬,这才是青云之路。眼下这么做,劳神费力,吃力不讨好,还惹怒了晋王,不要说前途,就是性命也危在旦夕。该怎么做才合算,傻子都能分清楚。”
“所以,你是后悔了?”独孤芷问道。
“我二哥,后悔了吗?”陈翔反问。
“自从那日,和二哥天人永别之后,我就告诉自己,陈翔的性命,已经留在了松南平原上。眼下这条命,是二哥用自己的命换来的。我得为二哥活下去,得为二哥去做那些他想要去做的事情。若是二哥今天在此,他会后悔吗?不,他不会。他知道什么是得失利弊,但是他不会用个人的得失利弊来衡量自己的行为。正其宜,不计其利。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具往矣。借兵肃慎,攻破赫拉山城,挽救东征将士,这些事情,应该问的是该不该,而不是值不值。只要该做,哪怕是得罪晋王,哪怕是赔上性命,都应该义无反顾地去做。所以,二哥不会后悔。那么,我,自然也不会后悔。”陈翔看着独孤芷,平和地说道。
独孤芷轻叹:“你们兄弟二人,都算得上是当世豪杰。”
“你也不差。说真的,你若是个男儿身,我还真的想投入你的麾下,在你这儿讨一份前程呢。说实在的,出征以来,你我也算是配合默契了。”
“我若是志在军旅的男儿身,哪里还容得了你这样专权擅断,欺上瞒下的参军?早就一刀杀了立威。我们这叫配合默契吗?那是我大人有大量,一直在饶你一命,任由你折腾罢了。”独孤芷嗔怒道。
“是是是,是修罗将军大人不记小人过,给了我冷面判官一个立功的机会。唉,也不知道是谁见到敌人就两眼放光,身为统帅总是亲自跑到前线和小兵抢首级,我这个参军拉都拉不住,倒头来还说我折腾。”陈翔笑着抱怨道。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笑声停歇后,独孤芷又忍不住问道:“你没法投入我的门下,又得罪了晋王,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吗?”
陈翔苦笑道:“能有什么打算,一场战事,把我的谋划都打乱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你呢?”
独孤芷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还能有什么打算,早早都规划好了。燕国公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婚事催得紧。正巧这次东征败了,父亲肯定得回京,我陪父亲回去之后,隔不了多久就会成亲,生子,然后在京城和那些豪门女眷们蹉跎时光罢了。这场战事,也算是能给我在闺中密谈时增添不少谈资了。”
“叹什么气啊,安享荣华,富贵无忧,你的命运,可是让多少人羡慕不已。你要是还叹气,那普天下的女子还活不活了?”陈翔笑道。
独孤芷点了点头:“看来确实是我矫情了。以后你要有什么麻烦,大可以到燕国公府上找我。”
“那好啊,你我生死之交,我可不会和你客气的。”陈翔也不推辞,一口应下。看着独孤芷面色苍白,说道:“好了,你赶紧回去吧,看你站都站不稳的样子,你的身体状况,也没比我好多少,赶紧休息去。”
独孤芷想了想,倒也没别的话要说。郑宝瑞经过这么一吓,估计也能安分几天。正当她要掀帘而出时,忽然停住了动作。
“怎么了,外面有人吗?”陈翔问道。这种时候,最怕就是知道独孤芷真实身份的人在外面,看到她从陈翔的马车出来。那么瓜田李下,就是真的说不清楚,也有碍她的闺誉。
“没有人。”独孤芷的声音还是那么冷静清澈。
“只是,外面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