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这一场辽东的大雪,给不同的人带来不同的感受。
对于金钟国来说,这是绝望中的救赎。散开了的部队没有办法阻挡肃慎主力的强渡松河,金钟国唯有带领身边的亲卫发起绝望中的冲锋,不出意外地被击溃,他本人也被挑飞,肚子上碗大的血洞不断的流逝着鲜血,也预示着他终将到来的死亡。这时候,那漫天洁白的鹅毛大雪落下,替代他更好的阻拦了肃慎人的脚步,让他终于能够安心的溘然长逝。
对于忽而都来说,这是一声无奈的叹息。之前早落的一场初雪,催动了大周东征将士的一场仓促进攻,最终带来了肃慎人转败为胜的良机。而眼下的一场雪,却阻碍了肃慎大军追击海东军队,夺回被掳人口的期望。成也为雪,败也为雪,这是长生天无情的嘲笑,还是高深莫测的考验?
对于柳宿风来说,这是心头放下的忧虑。他所率领的海东主力,在殿后的时候,和肃慎的慕容部交上了手。虽然小胜一场,但是始终无力驱逐慕容部的游弋与骚扰。这意味着自己将被机动力更为占优的骑兵死死缠住,不敢撤,也不能撤。一旦肃慎主力赶到,一场大败不可避免,海东也会因为这场盲目的出征,而付出惨痛的代价。然而,这场雪落下之后,雪地行军变得几乎不可能,不用说肃慎主力,就连慕容部的骑兵,也不得不立刻北撤。海东的主力,得到了保全,甚至能够带领掳掠来的人口,得胜归来。
对于被强迫迁移的松南八部妇孺来说,这场大雪是夺命雪。身边那少得可怜的衣食,根本无法维持雪地行军的巨大消耗。更别提还有海东士兵的蛮横抢夺和欺凌。无数老弱,在被迫离开故土之后,又不得不埋骨于迁徙的路上。
对于追随部落首领北上参加肃慎会盟的松南八部的勇士们来说,这场大雪是最痛苦的折磨。一路上被烧毁的定居点,倒在荒野的尸首,消失不见的骨肉亲朋,这一切都燃起了肃慎勇士无尽的怒火。正当复仇的烈焰想要砸到可恶的海东人头上的时候,一场大雪,硬生生地阻碍了这一切,只留下隔河相对的无尽惆怅与愤懑不平。
对于陈翔来说,这场雪,倒像是一场不怀好意的嘲弄。当时如果手头上有足够的力量,硬生生将肃慎大军堵在辽河西岸,战局是不是又能有所变化?如今大雪落下,对于挣扎逃亡的东征将士们来说,会不会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呢?遗憾,忧虑,这一切的一切,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然而,在海东尚庆府的晋王,却没有想这么多。
随着定远卫载誉归来,晋王大喜过望,宴请了所有活着回来的定远卫将士。席间,晋王夸赞了定远卫将士的勇猛和忠诚,还破例公布了将要表奏至朝廷的请赏名单。康维、张简、甚至郭志平,所有立下功劳的人都提到了,唯独少了两个人。修罗将军和陈翔。
将士们议论纷纷,都觉得晋王应该是打算将这两位功劳最大的功臣与将士们分开,专门表奏。但是随着席间晋王的发言,哪怕是最迟钝的人也渐渐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晋王对于修罗将军,对于所有的将士都是赞誉有加,但是一直有意无意的遗漏了陈翔,好像定远卫中从来就没有这个人一样。
一些心思灵动的将士们不自觉的开始寻找起陈翔的踪迹,却看到陈翔远远地坐在一个角落,似乎并不在意晋王在席间说了些什么,只是专注地和一旁的柳宿风聊着些什么。
“我听说,金钟国将军阵亡了?可惜啊。”
“畏敌如虎,弃友军于险地,如此行径,战死沙场倒还是便宜他了。”柳宿风面沉如水地说道。
“其实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坦诚一些,早点将渡河的主意说出来,也许情况会不一样。定远卫和御林甲骑齐心协力阻敌,坚持到雪落之时,说不定辽东局势就此改观了。”陈翔有些感慨。
“你们兵力不足,最多抵挡一时。我当时已经在安排南撤了,也不可能来支援。说到底,还是临时出兵,兵力有限,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没有想到要击溃肃慎的主力。没想到,一路上打得这么顺,导致胃口越来越大,差点吃撑着了。”柳宿风倒是看得很开,没有那么多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