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寄予厚望的病人这次没有让他的医生失望。
“我文学素养不高,忽然提起来,我倒还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医生依旧一脸认真聆听的做派。
许若把半个身子从窗外收回来,靠着墙,随手拆了一张照片下来,“是高中还是初中的必修课文,我记不太清了。课文的名字和春天有关。”
“似乎要求全文背诵。”
医生善意地打趣:“听说这是Z国孩子的噩梦。”
“谁说不是呢?”许若扬了下眉,“但不是我的噩梦,看一遍就记下来了,没什么意思。”
医生知道他曾经是天才,他本不该困于这方圆之地。
“很厉害。”医生真心实意地夸赞他,又问:“都讲了些什么?”
大概对他没话找话的行为十分钟无语,许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服自己不要和他计较。
“很无聊的东西。”许若恹恹地从记忆里搜寻那段模糊的文字,眼睛和注意都放在手中的照片上,“当时心比天高,觉得都什么东西啊,让我来写我也行。”
医生发出一声善意的微笑,“少年气,很珍贵的。”
“像傻逼。”许若不客气地辱骂曾经的自己。
“自大狂妄,把自己当成世界的中心,把玩弄人心当成恶趣,随意践踏别人的真心。”许若将照片揣进胸前的口袋,声音是冷的:“除了傻逼就是神经病。”
做他们这一行的,最怕的不是能力不够。因为你的能力低,总有能力足够的人帮着撑起来。
他们怕的,是病人本身没有求救的欲望。
许若很少会传递给他们这样的信息,这般尖锐地表达想法实属罕见。
医生攥紧了水杯。
来此之前,他听闻了许若病情的棘手,在旁人避之不及的情况下,依旧坦然接了下来。
明知病人的精神状态是不正常的,却劝说病人不要对此有过多干预,不是庸医是什么?
他见到许若的第一面,许若背对着他,面前是一整片照片墙,告诉他:“我在Z国有一个很喜欢的人。”
“我对他的感情只能持续很短的一段时间,但我知道,我还是爱他。”
“不管我和他分开多少次,我一定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忽然后悔,会舍不得丢掉他的好。”
他当时只是静静地听着,听许若的自述,听病人的求救。许若的讲述颠三倒四,他没有打断,认真听着。
“我跟他们说我病了,他们告诉我这很正常,你没有生病。我听了他们的话,活成了一个正常人。”
“于是我又开始相信,我没病。我遇见了他,我像对待其他人一样对待他,他最后让我滚。我并不觉得伤心,分开就是分开,我会遇见下一个人。”
“后来呢?”
“后来我发现,我遇不到了。”
许若转过身来,他看着那双空洞的眼睛,心里猛地一紧。
“这里,提醒我,我还爱他。”许若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说。
片刻,他用手指敲了敲脑袋,“这里,警告我,我不该继续爱他。”
“那些扭曲的,恶心的观念影响了我。我那时太懦弱,抗拒不了就接受。我变成了和他们一样的人。”
“我病了。我回到这里,想要一个改变。我要回到他身边,以一个正常人的身份。而不是连自己都不确定,什么时候又会再一次抛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