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激起千层浪。
毫无征兆的,出人意料的,王平文从省委副书记调任至省政协任党组副书记。
这是一个炸裂的消息。这等于给王平文的仕途判了个死刑立即执行。在江南的历史上,只有汤士坤走过这条路,没想到风头正盛的王平文也步了后尘了。
一早上赶到办公室的秘书张强听到这个消息,顿觉头晕目眩,觉得天都塌了。
妈的,昨晚在酒桌上一帮人还嘲笑杨卫方的秘书大张强跑了,今天他这个小张强就成了笑料了。
王平文被贬,做秘书的能好到哪里去,这是要被往打往冷宫的节奏啊。张强心疼了自己几秒,这么多年的兢兢业业一夜之间就化成了灰烬。
正憔悴着,王平文进来了,张强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问候书记早。
王平文看上去没有多少变化,只是白衬衫没有完全塞进腰带里,露出来一个衣角,显得不那么干练。
张强的脑子里此刻是空白的,他下意识地去翻日程表安排。
王平文惨笑了一下。
“还看那些玩意干什么!收拾一下东西,去政协。”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王平文一般不在办公室放东西,私人物品一个箱子就盛下了。
张强抱着箱子跟着在王平文后面下了楼,所有的人远远的看了赶紧躲了,免得打个照面尴尬。
一路无语。
到了政协,下车时,王平文轻轻说了一句。
“东西直接送到家里去,这边用不到了。关于你,我昨晚跟兴邦同志谈过了,我的事与你没有一丝关联。你还是回办公厅,不要跟过来了。”
张强如释重负,哎的一声答应了。
“王书记,我送您上楼吧。”
“不用,走吧,总有一别。”
张强犹豫了一下便不再坚持,示意司机开车。
省委小车拐过灵隐路,副驾上的张强突然泪如泉涌,他赶紧掏出纸巾捂在脸上,哭的呜呜的。
司机很善解人意,找了一个地方停下来,自己跑下去抽烟。一支烟抽完再上车时,张强已经收拾好心情。
“哎,老林,你刚才停在什么地方了,别违停了,扣分罚款。”
“笪桥公园啊,就是王平文经常去的那个地方。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老去那个地方,阴森森的,怪吓人的。”
“哎!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处不堪行。咱们啊,赶紧赶路吧,我得快点到办公厅报到。”
到了省委大院,张强多了一个心眼,没有先去找秘书长兆麟,而是钻进了罗汉平的办公室。
罗汉平拉开抽屉,扔给他一支白皮烟,说到这么快就送到地方了。张强脸一红,实话实说,王平文书记不让我送上楼。
“关键时刻是你还不够坚决,别人可以远离,秘书绝对不能疏离。当然你这也是正常心理,没人会说你薄情寡义。”
这番话话让张强觉得惭愧不已,恓惶不已。
“书记正在和海涛同志谈话,估计还得个把钟头,我带你到办公厅找兆麟秘书长。”
张强虽然比罗汉平大几岁,此刻也乖顺的跟个小弟弟样跟在汉平的后面。
到了106,兆麟刚跟林平谈过话,看见罗汉平马上笑眯眯的招呼他过去。
林平跑过来和罗汉平握手,说自己今天就要下去了。
“那你得请客。”
“今天来不及了,改天,我一定请。龙山大曲管够。”
“好嘛,还没上任就推销你们的酒,你指定能干好这个副市长。”
两人插科打诨了一会,就拥抱告别了,淮海的5号车已经等在办公厅楼下了。
兆麟放下茶杯,
“汉平进来呀,书记那边离不开人,有事打个电话就行了,你还专门跑一趟。”
“秘书长别开玩笑了,您还是我的顶头上司唻。”
兆麟拉汉平坐到大沙发上,说巧了,我正在找你商量办公厅人事安排你就来了,你是办公厅副主任,你看看这个名单。
罗汉平粗略的看了一遍,在表格的最后栏档案行政管理处里,才看见了张强的名字,职务栏里是空白。
汉平心里莞尔一笑,心想怪不得张强不敢先来找兆麟,秘书长这手段真是果断的有如雷霆之势。
掏出笔将张强那一格划掉。
“我能有什么意见,一切听秘书长的。不过这个张强同志,就不在办公厅安排了,省委政策研究室那边缺人,张强以前是跟王平文副书记的,对经济有研究,去经济处任处长。这个是兴邦书记点过头的。”
兆麟微睁了一下眼,笑了。
“人才难得,办公厅不能和政策研究室争人。放行!”
罗汉平得赶紧赶回去,就起身走了。在路上,他和张强握手告别。
“而今迈步从头越,祝你工作顺利,不要有心理负担。”
“谢谢,谢谢。”
百感交集的张强去办调动手续。
王平文到了政协主席陈季的办公室,陈季很热情。
“咱两个老伙计又一块搭班子了。”
“以前是我领导你,现在你领导我了,抽支烟吧。”
陈季接过烟,说人到哪都一样,不就是个工作嘛,以前省政协主席进常委班子,到我这里不进班子了,我一开始觉得挺丢人的,时间一长也就释然了,没啥嘛,人生不过百年,官当多大是个头。
王平文说你这不还是没放下嘛!陈季便哈哈大笑。
“我让办公厅给你安排一个好办公室,你就消停的闲下来,参政议政。”
“办公室我就不用了,我的事还没落定,别麻烦了。”
陈季一愣。旋即说到也好,正好有个去上海的考察团今天启程,我把你加进去。
王平文这回没有拒绝,爽快的跟着考察团去了上海。
一个星期后,上面来文,王平文被连降八级,勒令以二级科员待遇办理提前退休。
等去办手续时,又来一纸文件,开除王平文的党籍,取消退休待遇。
王平文痛快的签了字,出门时成了一身布衣。
老婆于芳和他签了离婚协议书。王平文搬到了刚到金陵时买的那套50平小房子里。躺在床上痛快睡了两天,姜涛意外来敲门。
“老王,你这样不是办法。厅里在秦淮河边长干寺那片废墟上有个停车场,挺清净的,你要不嫌弃我给你安排看看场子。”
“我一个失业的平头老百姓,还有什么资格对工作挑三拣四的,保安这活我干了。”
“好,这是我提前给你预支的一个月工资,3500块钱,你先用着。”
当天晚上,王平文就到了长干寺停车场上班了。一到地方,感情,还给他安排了一个小经理职务,天天点点名,带带班就行。
兴家忙完了一天的活,回到了小平房,就看见停车场换了人。
“新来的?”
“刚到。”
“在我这里吃点?”
“方便不?”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互照应,哪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一起喝点热闹。”
兴家拿出一瓶龙山大曲,王平文乐了。
“你是淮海人。”
“嗯,淮海泇水的。”
王平文愣了。
“你是泇水的,我提个人你认识不?”
“你提嘛!”
“宗兴邦。”
兴家嘴一咧。
“我们再熟不过了,经常一块喝酒,那是我堂哥。你提他干嘛?”
王平文也乐了。
“我们也再熟不过了,经常一起开会。”
兴家心想这个人有点傻缺,是个半熟。
“那你没让他给你个省长干干?”
王平文嘿嘿一笑,“你哥从来不办事!”
“呵,这句话你真说着了,不然我至少得是个科级干部吧。当年我爹可帮了他家不少忙!”
“哎,你真是兴邦的堂弟啊。”
“哪还有假!这个城里最有权的、最有钱的人都是我哥。”
“哦,原来你是传家的弟弟啊。”
“你咋认识我哥的?”
“嘿,我认识的人多了,我现在不也蹲在停车场嘛。不讲了,干一杯。”
“干!神仙是神仙,凡人是凡人,不会掉个儿!想多也没用,该过什么日子过什么日子。”
要在以前,王平文会对这种街头修车老大爷式的话嗤之以鼻,现在他彻底的服气了,有些东西是争不来的,越是痴心想,跌的越惨。眼下不正是这样嘛:朱士言主动歇菜了,他王平文报废了,杨卫方残了,谁也没上去,省长的位置依然还空着!
淮海市政法委副书记何苗一夜没睡好,他知道杨卫方这棵大树可能要倒,便通知丁翔停止行动。
“不要再搞了!别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惹的一屁股屎。”
“您不怕杨卫方找我们麻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