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早上醒来,虹羽觉得自己全好了。背上睡得直发疼,她对妈说要起来外面去走走,给刘奶奶、刘爷爷、冯妈妈拜个年,还要去看看二傻哥。
李丽青很为难地对女儿说:要给老人拜年最好是晚上去。冯妈妈那儿最好别去。
虹羽说:“为什么?”
李丽青说:“你姑怕你难过,更怕你生气,不敢告诉你。老人去年重阳就去世了。虹羽呀,妈老了,不知道怎么的,整天就挂着你们。你二哥一向信来得少,从这一半年,连一个字儿也没寄来,妈可就全指靠你了。你可不能出什么事儿呀!”
虹羽心里酸酸的,从小长大,妈从来没对自己说过这么多话,而且说得这么软软的。虹羽心里感动极了。她热热地对妈说:“妈,您别担心这担心那的,好好保重身子,往后,我一定孝顺您。不管能不能回城,我都会奉养您的,大不了,我接您去农村。我们那儿地方好,我能养活您。”
李丽青说:“傻孩子,千万别想着到农村安家!那妈可不答应。农村再好,也比不上城里。你看你姑,一辈子受苦,妈看着都心寒,她自个儿倒活得有滋有味儿的。妈再怎么难受,也愿意在城里呆着。死也要死在城里。虹羽你可千万别犯糊涂!记住了?”
虹羽点点头不吭气,她心淡淡地凉了下来。原来妈的心里,一直看不起姑!也并不看重自己的心意。她看重的只是城里,无论怎样也要在城里挨着,虹羽却看不出城里怎么就那么好,值得“死也要死在城里”?
冬天日子短,看看天已近午。李丽青很快做好午饭,虹羽说要下床自己吃。病了这么多天老让妈伺候着,虹羽心里很不过意,哪知道穿好衣服下床,就觉得两条腿绵绵地软,迈步轻飘飘地没劲儿。虹羽赶紧就着小饭桌坐在小板凳上。母女俩正吃饭,就听门外吵吵嚷嚷地来了几个人。李丽青赶紧放下碗筷,一边让虹羽上床去,一边跑去开门。
李丽青:“啊,是队长您哪,您看这天冷得,快进屋暖和暖和。”
队长:“李丽青,工厂门外的道路和厂内的男女厕所都打扫干净了吗?
李丽青:“干净了,干净了。”
队长看见虹羽满不在乎地吃着饭,不理不睬的模样。便对李丽青说:“李丽青,这是你的女儿吧?”
李丽青说:“报告队长,是的。她是知青,回来过春节的。”
“去派出所登记了吗?”
“队长,来的那天就填了来客报告单,交给派出所了”
“她带了证明吗?”
“带了,虹羽,证明放在哪儿啦,拿出来给队长看看。”
虹羽头也不抬地说:“在枕头底下。”
李丽青赶紧拿过来,双手捧给队长。
等这伙人一走,虹羽“砰”地一声关上屋门,颓然坐在床沿上。
李丽青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虹羽不该跟别人顶嘴,数落虹羽这又拧又倔的脾气怎么就老也不改改,往后可怎么得了?虹羽听得心烦透了,拉开房门,说想出去走走。李丽青急忙让虹羽等等,她从木箱最底下翻出一件草绿色的机缝男式短棉军装,虹羽认识这是她自己从白浪湖带到化谷县,二哥又从化谷县给她转户口到明州的时候带来的,那是大哥的冬军装。李丽青一边说病才好些,可不能凉着,一边给女儿套穿在薄薄的小棉袄上。然后东摸西寻地找出一枚挺大的像章给虹羽扣在军装左胸上,又拿一条兰色的大毛线围脖给虹羽连头带脸的围上,这才让虹羽出门。最后又嘱咐虹羽看看就快回来,千万不要惹事。虹羽不吭声,也不点头,出门头也不回地走了。房门轻轻一响,把李丽青的一声长叹关在门里。
虹羽出门走上硬梆梆的冰冻土路,路在脚下吱吱咯咯地响着。出了工厂大门,往右一拐,再走二十几步,便看到二傻哥家的小院了。小院里冷清清的也没见个人影、动静,屋门锁着,栅门扣着。二傻哥显然不在家里。“这么冷的天,二傻哥能上哪儿去呢?今儿才初三呢,兴许他是给他三叔拜年去了。”虹羽想着,看看小院里乱七八糟地放着些树枝,乱草什么的,远没有罗星在家时那么干净整齐了。“可怜的二傻哥,这一年多,他一个人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那天回家,背着扛着的也见他家里没人似的。这几天生病,也没过来看看他。等回头回家一定进屋看看他。”虹羽边想边走,不大一会就来到大街上。
这条全城最大的水泥路街道上冷风嗖嗖地吹。也许是太冷,也许由于是大年初三吧?街上并没有多少行人。稀稀拉拉的几个行人也是匆匆低头走路,忙忙地赶着去什么地方,很少往两边看的。虹羽一出街口,便不时接连看见三、五几个一队,打扮怪怪的人们在街中间走着。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