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清早,虹羽她们清理好东西,在船上等了一会儿,金牌那边的两条船就来了。三条船一比,刘毛毛的头桨当然划不过牛力的傻儿子和金牌八队的男青年了。邵林跟陈大喜便换了刘毛毛跟虹羽过去使艄桨,虹羽的船这边自然是春姐使艄桨。这样一换,三条船的速度便一致起来。邵林便极得意地大说男女必须搭配的“道理”,说是男女搭配合理,连船都跑得快一些。牛力笑嘻嘻的附和着,一边还朝淑光常看看。一路上有邵林几个说话逗笑,大家都是笑口常开,情绪很好。看着自己带回家的大包小包,每个知青心里都充满欢乐和自豪。邵林尤其会拍春姐跟牛力的马屁,张口春姐闭口牛组长,甜得嘴上蜜似的。哄得春姐满面春风,牛力更是笑得小鼻子,小眼儿一齐乱颤动。三十里水路一路欢歌笑语轻轻松松就到了幸福镇。
拴好船,牛力让傻儿子看着三条船,自己笑嘻嘻地帮助淑光她们挑着满满一大担东西送过大堤,送上趸船。不一会儿,开往明州的轮船就到了。二丫轻轻地嘱咐虹羽早点回来,春姐笑盈盈地跟邵林他们挥手道别,牛力则笑着嘱咐淑光她们按时回队。虹羽看见二丫笑得满是依依不舍,春姐则笑得满面桃花;就连牛力笑的时候也比平时顺眼了很多,可见俗语说“笑一笑,十年少”这句话很有些道理。
第二天,腊月二十八清晨,船到明州,码头上静悄悄的,只有候轮室门外门里贴着挂着的红红绿绿的纸条在晨风中冷得瑟瑟的。上了码头,大家吵吵嚷嚷地在候船室里各人拿各人的东西,准备分头往各自的家里走。虹羽把一床棉絮塞给段湘儿,说让她给拿着。湘儿说:“呃这,虹羽,咱不是,不同路吗?”虹羽说:“那你就拿回家去呗,反正你也用得着。”湘儿说:“那可不行,要不,我送你回家?”虹羽说:“别价。有人等着你呢。就当我们几个小的送你的行了吧?”湘儿说:“虹羽,你知道了?”虹羽说:“我什么也不知道,哎哎,别磨蹭了,淑光,赶紧回家。哎,淑光,这箩筐里剩下的全是你的吗?都是些啥呀?这么重?”淑光说:“是,花生、大豆,呃,还有大米什么的。”虹羽说:“大米?你把大家的口粮也弄回家了?你可太……”淑光支支吾吾地红了脸说:“呃,不是,是,呃……”淑光组里的小霞对刘毛毛眨眨眼说:“淑光哪会拿大家的口粮呢,那是人家贫协组长牛力送给她的八十斤好白大米。”刘毛毛说:“牛力送的?为什么?”小霞说:“谁知道他安的啥心眼,可人家就愣敢要!咱劝都劝不听呢。”虹羽说:“淑光,这是真的?”淑光说:“我,呃,我当是借的,以后再还他还不行吗?”兰兰说:“还他?黄鼠狼给鸡拜年,小心你让他给吃了!”淑光眼圈儿红红的,说:“我,我是看回家一趟不容易,我妈,弟、妹过年能吃饱饭。我,唉。”段德湘走过来说:“大家别闹了,走,都回家。”淑光咬牙把百十斤的担子往肩上挑,余木生默默走过去把自己的东西往担子里一放说句:“咱同路,我给你捎回去吧。”说完,上肩就走了。虹羽对淑光说:“先回家,过了年我再问你。”一群二十几个背包扛袋挑担子回家探亲的知青们,这才相跟着走出候船室。
折腾耽误了好半天,这时天色已经大亮。这群与众不同的人走在大街上,引来很多人惊奇的目光。虹羽立即觉得自己这群人的形象、气味与大街上的人们,满墙满壁的纸片,或者干脆说与这座久违了的故乡古城的气氛,已然有些格格不入了。虹羽觉得街上很多人的服装似乎有些很怪异的统一、或者说醒目。哦,是了,无论男女老少似乎都变得特别喜欢草绿色。对,他们大多数人穿的是草绿色、草黄色的、新新旧旧的、合身不合身的、有“八一”扣皮带或没有“八一”扣皮带的黄军装。虹羽听见有人正指指戳戳地说她们这伙人呢!胖脸的说:“哟,原来是一群新式农民回来了。”脸瘦的说:“嗯,是知青。乍一看还当他妈一群逃荒要饭的叫花子呢。”虹羽一听,全身的血似乎全都涌上头、脸跟脖子,她似乎觉得自己肩上挎的棉絮,手里提的大、小包袱跟那俩身穿军装的家伙手里的棕刷、浆糊桶相比,形象立刻卑微猥琐了许多。邵林、兰兰他们也一定听到了这两人的话,只见邵林红头涨脸地走到两人面前,站住脚,声音沉沉的说:“说什么呢?哥们儿?”那两人被邵林的气势、块头,尤其是手里那根小扁担吓住了。陪着笑脸连连说:“哎,哎,哥们儿,说句笑话。呃,回家过年呢?欢迎,欢迎,嗬,辛苦,辛苦。”邵林撇撇嘴,冷笑着说:“老子这是回家,你小子欢迎不欢迎的当放屁。你们又不是我小舅子!”说完,一甩步子走人。虹羽见邵林那逃似的架势,明白他心里其实恨不能一步走回家里,立刻放下那些包自己心里曾为它们自豪、兴奋过的冒着土气的劳动成果。虽然那些花生、芝麻香喷喷的很好吃,在城里现在还属于每人几两的配购物资,可城里人并不稀罕。
可是淑光家里的人稀罕。淑光妈看见这么多上好大米,大包大包的花生,大豆,苍白的脸上泛起兴奋的红潮。淑光的弟妹们更是欢跳雀跃,小眼睛盯着又整齐又饱满的大个儿生花生,嘴里“大姐”,“大姐”,不停地叫着,就连淑光那常年难得一笑的继父也微笑着过来帮淑光掇着这些杂七杂八的宝贝疙瘩。淑光抓了几把花生给眼馋馋的三个弟、妹们,嘴里对妈说:“妈,牛力说这生花生可以润肺的,对你的痨病有好处,您就每天吃几颗吧,别都给弟、妹们吃了。啊?爸,这是牛力给你捎的甜米酒,他说您活儿累,喝点儿能解乏。”淑光妈说:“淑光啊,你牛力牛力的,把妈都闹糊涂了,这牛力是谁呀?对咱们家这么好。”淑光看看继父跟几个弟妹,脸红红地对妈说:“妈,我正要跟您商量呢,咱们,呃,待会儿再说。”
段德湘的那位新郎也很稀罕虹羽她们送的那床新棉絮。因为那棉絮不但又白又软,而且上面还用红绒绳摆了“祝湘姐新婚幸福”七个大字,只是没有落款。新郎问湘姐是谁送的,湘儿说是虹羽几个小姐妹送的。新郎又问是凌虹羽吗?湘儿说是。新郎问她是不是有个哥哥叫凌汉洋的。湘儿说不知道。新郎摸摸新棉絮,说:“难道是她?”湘儿问他说的是谁,新郎说:“没什么,我没去工程兵以前有一个战友叫凌汉洋,他的小妹叫凌虹羽。”新郎说完便陷入沉思。
虹羽的妈妈李丽青更是稀罕女儿从大老远的乡下给自己背回来的新棉絮。她摸着捏着又软又白又暖和的大棉絮,念念叨叨的说了好几遍;真软,真白,说她盖的棉絮还是生虹羽那年拆了两床旧棉被重弹的呢!哪有这么软,这么白,这么暖和啊!说着忙忙地就拆了床上的被子去洗,说要等被单干了,马上缝好,今儿晚上就可以盖上新棉被了。旧的棉絮可以垫着,那床上就更暖和一些。李丽青一边拆被子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这一半年比从前更怕冷了,一个人睡着,常常整夜腿脚都不能转热。李丽青说着,忽然想起问虹羽还没吃早饭吧?她说她自己也没吃,原不知道虹羽会回来,准备把昨天剩下的一个馒头拿开水泡泡当早饭。说她这就去工厂食堂买点饭来。虹羽说让她自己去吧?李丽青不让,说那食堂里有,呃,有很多人,挤着呢,让虹羽歇歇。李丽青拿着饭盆出了门,马上又折回来,从枕头下拿出一块写着字儿的小白布往胸前挂。她手抖抖的,老也挂不上。虹羽走过去说:“妈,挂什么呢?我来吧。”李丽青匆忙间小白布掉在地上。她急忙弯腰去拾,虹羽早已经拾在手中了。虹羽仔细一看,原来小白布上几个字血迹一般扎眼,虹羽的头嗡的一声煞时又大又重,她双眼直直地紧盯着那块小白破布,一口恶气直冲喉头,喉头一阵发哽发甜,张口便吐出一大口沾沾热热的鲜血。
这一年的大年三十、初一,虹羽全是躺在床上度过的。一连三天,虹羽都昏昏沉沉,时睡时醒,醒来的时候,虹羽只觉得喉头哽哽地发痛,脑子里一片空白,眼前则是一片隐隐现现飘闪着点点幽光的迷迷蒙蒙的血色红雾。而且,每每被高音喇叭里阵阵尖嚣剌耳的口号声惊醒过来的时候,母亲李丽青总总不在小屋内。即便虹羽口渴得冒烟似的,也没有人给她一口水喝。昏昏沉沉中,虹羽总会觉得自己身体漂浮在波浪里,那浪又高又猛,虹羽觉得这些卷着自己漂呀漂的巨浪便是把大哥卷入深深大海中去的那些浪。瞧,前面那最大的浪头上躺着的不正是大哥汉洋吗?呵,大哥,大哥,等等我,海的深处并不寒冷,很暖和很安静的是吗?我也想去我想跟你在一起,想靠在你暖暖的胸前,想听你那厚厚的嗓音给我讲课,讲历史,讲天上的雷电,地上的河川。呵,大哥,你不要走,等等我!虹羽想追上去可是浑身上下漂虚虚的,双手也漂漂的没抓没挠,没着没落。呵,是了,我是被浪卷着呢,浑身又冷又湿,大哥也是被浪卷着呢,他停不住。我们都停不下来,身前身后,身上身下全都是浪啊!忽然,托着大哥的浪头变成一只硕大无朋的皮鞋,大哥笑眯眯地站在那巨舟似的鞋上,象船长一样驾驶着它向海的更深处漂去。虹羽看见原来所有的浪都是由大大小小,红红白白的皮鞋组成的。那浪铺天盖地,铺头盖脑的向自己涌来砸来,脸上也是,头上也是,连身子下边也好像是它们垫着硌着,又硬又冷令人极不舒服极其难受。虹羽用手使劲儿推着,嘴里还大声吼着:“去,滚开,滚!”虹羽正推着,发着脾气,忽然听见有人在说话:“唉,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呢?”“周大夫,她病了好几天了,发寒发热的,你看,衣服又全都湿了。”“哦,说胡话呢。先把她衣服换掉,我给她好好看看。”虹羽想睁开眼睛看看谁在说话,可眼皮又粘又重,沉沉地怎么也睁不开。只觉得身上穿上了干干爽爽的衣服,虽然凉凉的,但觉得舒服多了。呵,有人拿一个凉凉的圆东西在自己身上到处放着,还放到腋窝里,胸脯上。虹羽想推开它,可它又滑到别的地方去了。一会儿,那声音又说话了:“呵,老李!真是太危险了!来,快把她的上身和头垫高些!对,好了。这样对她脑部恢复有好处。老李,你这孩子,捡了条小命儿呢!”
“周大夫,什么病啊?”
“气胸性支气管扩张,并发急性大叶肺炎。你不是说她吐过血吗?”
“是的。她回来那天,看见,呃,我这符号,吐了一大口血。周大夫,你看,不要紧吧?”
“唉,她早就受了很重的寒气,郁积在胸,因气恼引发,又没及时医治,实在危险得很啦!还亏她挺过来了。现在,我给她打一针,明天再看吧。最要紧是得吃进东西,最好是喝鸡汤。”
“你看,周大夫,我这,唉,上哪儿弄鸡去。”
“嗯,这样吧,我们家还有一支鸡,是小孩他舅送来的,你先熬了汤喂她喝,得多喂几次。”
“真谢谢您了,我给您钱。您看,这大初一的,让您费心,真不好意思。”
“什么钱不钱的,说这话就见外了,我们不是邻居吗?这几天,他们也要休息吧?您乘这几天好好伺候孩子,再反了病,我可就没办法了。”
“嗯嗯。也就是您吧,换了别人,兴许连病也摸不着呢。”。
“那我走了,马上让我们老三把鸡给送过来。”
“您慢走,真谢谢您了。”
“呵,原来,我是病了。”虹羽这时已经清醒了许多,挣扎半天,眼皮到底开了一条小缝。她看见给自己看病的原来就是妈妈工厂里的周大夫,只见她的胸前,也有一块小白符号。周大夫收拾好小药箱正准备走时,就听见有人敲房门。虹羽看见周大夫吓得脸都白了,眼睛直往这间八平方大、藏不住一只耗子的小屋里四处乱瞅。李丽青倒是沉着些,她把周大夫推到房门角上,一边开门一边问道:“谁呀?”随着一声“嫂,是我。”姑姑便挤开房门进了屋。李丽青说:“是你呀。周大夫,别怕,这是虹羽她姑。”虹羽看见姑拿下扎在胸前的手帕拍掉头上的土,然后三个中年女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轻悄悄地哧哧笑起来。
虹羽却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紧闭双眼,皱着眉头,听见妈妈对姑姑轻声说自己生病的经过。姑姑一边叹气一边说:“这孩子,自小脾气就倔,又好强,心肠怎么就忒像了我哥呢?又窄又软的,以后怕更少不了心里苦啊!哟,嫂,你不是说虹羽喝鸡汤好得快吗?快把这鸡给杀了吧。”周大夫说:“哦,对。我来吧。”
虹羽把眼睛极力睁开,还轻轻咳嗽了几声,表示自己刚醒过来。妈抬头看看虹羽,笑笑说:“虹羽,你醒了?可把妈吓坏了。”姑也说:“虹羽,姑来看你妈,不知道你能回来过年。好孩子,可不敢再生气了。”
姑把妈妈给虹羽盛的大米粥放上点儿红糖,一口一口喂虹羽喝着,一边告诉虹羽这红糖可补身子啦,是表弟给一个下乡走亲戚的城里人挑脚挣的。那小子家里的糖,百十斤的拿大蒲草包装着呢!顺手给舀了十几二十来斤抵脚钱。真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的,不要钱似的不知道贵贱。周大夫说:“这可让你说对了!可不就是人家有的你没有吗?虹羽啊,周姨得劝你几句,往后可别事事信过于真,凡事太相信了太认真了,吃亏的可是咱自己。往后不能像前年有人给你妈提亲做媒的事儿那样愣跟你妈过不去了,气坏了身子可是自个的。虹羽你说对吧?”姑说;“啥做媒提亲的?我怎么不知道?”周大夫说:“就因为虹羽这孩子凡事太认真呗!说话又冲,不说则已,一说准冲得人在墙上那钉子上挂着。说起来也是笑话,前年有人看虹羽回来了,小小年纪做零工,整天累着,想给你嫂子做个媒再走一步,那男方人家成分好,工资也不低,还没孩子。虹羽也能去读书不是?你嫂知道虹羽倔头,又疼孩子心里总装着她爸,不忍伤了孩子的心,就用虹羽不乐意这话搪退了人家。可那女人傻叽叽的不明白,碰见虹羽就说,虹羽呀,大姨给你找个爸多好,不用做工还有书读。人家话还没说完呢,你这宝贝侄女小眼儿一瞪说,‘给你找个爸多好!那么好事干嘛不自己留着?瞧你这女人有多傻!’愣把人家说得又羞又气的说不出话来。这还不算完,回家来跟你嫂找了几天别扭。你嫂子不知情呀,问呀问的,问出几句硬梆梆的石头话,说是妈你都当奶奶了,如果不要脸干出啥丢人的事儿来,往后别想让她认她当妈的。还问她妈要改嫁对得起爸吗?弄得你嫂眼泪汪汪的。虹羽,你看,你这不是也错怪了你妈吗?周姨见你长大了才说的,要不,还不敢说呢!”李丽青长长叹了口气说:“周大夫,您别说了。这孩子从小跟她爸看了不少忠孝节义的书,死理儿认得太多。要不,咋一见了这符号就气出这么大一场病呢?我真担心她要不改改这倔脾气,往后可怎么得了?”虹羽心里很难受,轻声说:“妈,你别担心,我长大了,能改的。往后,我会好好孝敬您的。”周大夫说:“这就对了,好孩子,往后日子长着呢,遇事儿多了,也就看得开了。哟,看这闲话扯得!我可得回家做午饭了。虹羽好好歇着,晚上我再来给你打针,药可得按时吃。”
晚上,姑跟虹羽母女三人挤一张床上坐着说了半夜话儿。姑摸着软软的棉絮说虹羽这孩子心好,知道孝顺。问虹羽下放的地方好不好?活儿累不累?人们的心性好不好?说她们家这几年孩子大了,老人也死了,日子再难也比过去好多了,让虹羽病好了去她们家看看,也去爸的坟上看看。住了一宿,姑就赶大早回去了,说出门请了假呢。姑走后,虹羽再也睡不安稳,感觉头还是晕晕沉沉的。
虹羽觉得自己这场病就像蜕了一层皮一样,自己又长大了许多。最起码,自己原来学到的,后来看到的,这两天听到的一些东西,开始在脑海里横七竖八地搭起来连起来了;开始把它们一起在脑子里煮煮,然后品品味儿了。虹羽知道自己很不会被这些热热闹闹的声音所吸引,即使周大夫不那样旁敲侧击的提醒,自己也决不会去掺和的。因为她知道自己并没有户口在古城,何况,自己还刚刚痛苦地蜕掉了一层皮。“干嘛呢?凑这热闹?安安静静陪妈妈住几天,满了假回升仙踏踏实实抓生产。”虹羽想着自己跟罗星在一起晒纸挣六毛钱一天的时候,曾有过这么一个感觉,那就是:流汗越多,心里越舒坦,干活越累,晚上越睡得香。现在看来,这真是越来越正确的真理,放置四海皆准的真理!何况,二丫还盼着我呢。还有春姐,老憨队长,杨老太太,还有那么多大娘大婶大嫂子们。嗨,跟她们在一起心里挺乐和挺自然的。还有,二丫妈酿的甜米酒,喝醉了也不伤身体的。虹羽想:“这一开春,田里的活不多,地里的小春得锄锄草了。”她想起去年锄蚕豆草的时候,十几二十个女孩,一人一垅正并排往前锄着,一只肥野鸡没头没脑地从三队的地里往这边扎。二丫眼尖,刘毛毛腿快,兰兰手脚灵活,几个人扑腾倒了一大片快开花的蚕豆苗,终于逮住了这只肥得倒霉的家伙。老憨队长知道了也没说啥,只让把蚕豆苗扶扶,活不活的随它去。开春能逮住花野鸡是个好兆头,这一年的收成准差不了。晚上回家杀了一锅熬着,十来个人吃得可香了!连汤也喝得光光的。谁说农村不好?农村生活单调也单纯,走饿了到谁家也能有饭吃。总比这阵的城里人发疯地乌眼鸡似地斗来斗去好。虹羽想着,心里豁亮亮的,越觉身子松快多了,不觉一觉沉沉睡去,直到妈妈叫醒她来吃饭喝鸡汤,这一觉可没有做梦,连周大夫下午给她打针她也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