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品慧闻言,咽下嘴里的话,和佐飞默契地相视一笑。
罗健却觉得自己的想法一点没错:“剧目还没结束,只因为开头一幕不对胃口便早早退场,这也太武断,也许看到下一幕就喜欢了呢。”
因为屋里有好几位女士,抽烟的男士都避去了窑洞外。
先是范胜风的脑袋从窗户外伸进来,问:“那要是大家都不退场,你愿意承受演出结束后,全场的负面批评吗?”
跟着,窗外换了丁志阔的脑袋:“短一些的独幕剧还能忍,要是冗长的四幕剧,看完怎么也得两个钟头吧。你也想想看,两个钟头够干多少事了,浪费在一部自己不喜欢的舞台剧上,换了谁都要生气的。”
夏如冬不懂这些,她只觉得两个人的脑袋换来换去的,很像在看皮影戏,便低下头咬着唇偷笑。
屋里的蔡逢春摸了摸下巴颏,看了看观点对立的双方,很快也有了自己的想法:“老范和老丁说的很有道理,提前退场可以减少损失,也稀释了观众的坏情绪。”
苏傲雪也赞同地点头,道:“我们应该研究怎样把每一幕都做到最好,不要让观众坐不住。再者说,我们以前在城市里演出的时候,不也会遇到观众提前离席的情况嘛。没道理在城市里能忍,来了农村就要抱怨观众的欣赏水平太差。”
“这个……”罗健发觉支持自己的人好像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表情和动作都变得局促起来,“欣赏品味这个事,往大了说也是国民文化素养的一种表现。我是建议夜校可以开设一些艺术课程,让老乡们接受一下高雅艺术的洗礼。”
“艺术课当然可以开,也很有必要开,但你说的高雅艺术是指什么呢?”
窗外的脑袋再次换成了范胜风,这次连康美新都觉得好玩了,和夏如冬两个嗤嗤直笑,弄得满屋子人都莫名其妙地看向她们。笑声像传染病,一人笑了人人都会跟着傻笑。唯有在大家不多注意的角落里,苏傲雪勉强扯了扯唇角,然后继续听一阵再发一阵呆。
这一来,屋内的气氛有了缓和。
罗健的神色也放松了许多,和颜悦色道:“像西方现代艺术这样的课就很好,如果大家都觉得有必要,我今天晚上就备课。”
佐飞抱臂问道:“你是觉得西方的必然高雅,还是现代的必然高雅呢?”
罗健忙摆手解释:“艺术是宽泛的、主观的,重要的不是学什么,而是我们要尽快改变农村人无知识的面貌。”
这话,丁志阔就不乐意听了:“农业是被排除在知识体系之外了吗?犁地、播种、收割都有其奥秘,并不是徒有一身蛮力就能干好的。你们这几天不都下地了吗,你们渊博的知识在田野里派得上用场吗?”
他来延安最久,与老乡之间的情谊当然也最深。更重要的是,他刚来的时候也有过水土不服,不仅仅是身体上,思想上也是,他潜意识里同样觉得城市里流行的文化是更高级的。但这里的同志把道理掰开揉碎了教给他,他脑筋已经转过来了。所以他对罗健说的话,何尝不是在对从前的自己说。
罗健脸上却有些挂不住了,红着脸争辩:“你这话就钻牛角尖了!我也没说读了书就什么事都会做了,更没有瞧不起农民的意思。但是,读书可以明理,可以方便劳作和生活。农业当然也在知识体系内,但我们要学习的也是现代科学范畴内的农业知识,绕来绕去还是要读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