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那片沸腾的碎语汪洋,浪动的浊黑大海,顷刻间湮灭。
陆芙鸳终是松了一口气。
只闻无数道邪气刺空而去的声音,抬眼,万千缕黑丝正竞相往桌边一道甚浊的黑雾间凝去,道道皆‘倏倏’破空作响,场面好不壮观,雅间内似下了一场倾盆的雨,只是雨丝,是黑色的。
待’雨‘堪堪停了,折屏边小桌旁,现出一道粗衣麻布的妇人身形。她生得清淡,甚还体态偏胖,此刻一手执绣花针,另一手则捻了未绣成的帕样。那妇人面上先是怔然,须臾便现惊讶之色,盯着手间的针与帕似是在看极为令人嫌恶的东西,正当她欲扭身再变时,榻旁那病恹少年却忽地捂唇笑出了声。
只见那妇人将绣样往桌上一扔,抬手摸着脸,愈摸面色愈加不可置信,忽闻此道满载揶揄之意的笑声,偏头一个眼刀扫过去,刺得那少年微瘪了唇角,才作罢。
那妇人一个扭身,桌旁一片黑雾霎时炸开来,待渐渐消散之时,桌旁又落坐一位娟秀少女,面容娇俏,眉宇间还带着三分稚嫩,但少女低着头瞧完了自己的小胳膊与小腿,忽地双手拍上襟前,还揉了揉,似是极为嫌弃这一马平川,毅然扭身再变。
如此变了几个来回后,终于,桌边立了一道身姿曼妙,杨柳细腰,襟前丰腴的黑衣身形。她本是侧着身子,往面上、襟前摸了几个来回后,似是终于满意了,才开始转身,向陆芙鸳步来。
此刻才得以一见她的面容。
这女人生得极为艳丽,分明身着一袭通体皆墨色的呆板衣裳,也难以掩盖那一股至极妩媚之风情,襟前坦露出一片雪白之色,绝艳而不庸,道她软玉温香,偏还柔中隐刃,一双时送秋波的眼眸也暗敛锋芒。此刻一步一摇,妖娆多姿,墨色折扇轻掩间,得以绰约瞧见那唇若丹霞,轻露皓齿,是她柔媚一笑。
那执戟之人与荏弱少年随其后,荏弱少年瞧她适才变来变去,轻啧了句:“女人,麻烦啊。”随后也于陆芙鸳身前站定,还未一同开口说话,那女人无视他的嗤笑,先道:“将军,这些日子想人家了嘛~”出语,皆是酥软一片。
她轻收折扇,满目含情,就如此炽热地将陆芙鸳上上下下地扫了个遍,瞧见她腿间那伤,也是面不改色,笑吟吟着缓缓蹲下,朱唇轻凑,似欲吮那已然乌紫的伤口。
那面容惨白的少年瞧见她如此,双手环胸刺道:“娅姬,你嘴唇那么厚,脏了将军的腿哟。”
娅姬依旧巧笑吟吟,唇角轻扯间,只闻一声锐利的刺空之响,那少年身形轻快地一闪,陆芙鸳顺眼瞧去,一墨色折扇已然于壁边入之三分。
那少年瞧起来病恹恹的,动作却是毫不羸弱。堪堪躲过一招后,只见他又似不胜相打般怏怏环住了胸,倚在壁边与那执戟之人唉声抱怨道:“哎——哟,赫祖大人,你看她,我也想跟她好好相处的,奈何人家不好相与呀。“
赫祖见着二人在陆芙鸳面前你来我去的毫不知礼数,似是觉得有些失仪,再加很是对不起陆芙鸳,先冲陆芙鸳一个拱手送戟,才道:“将军,莫要厌这二人,太久未经您管教了!”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聆来,确实是到了这个年纪才有的声线。
方言毕,他未作罢,而是立即冲那少年与娅姬吹起了胡子:“小荏!是你先挑嘴的,莫要无礼!”然再低头对着依旧笑吟吟的娅姬道:“娅姬,女人还是温柔些!”
娅姬笑道:“人家还不温柔吗?”
小荏挑了挑眉,还未出语,陆芙鸳眼见着娅姬那朱唇离自己腿间愈来愈近,忙扶着谆昶臂弯一个后跳,收了腿,道:“你们...”再一思索,也知道他们把自己当成陆殁了,干脆也不问,开山就道:“我不是陆殁。”
此言一出,三人连怔然都未有一瞬,依旧盯着她,仿佛面上写满了:”你就是我们的鬼灵将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