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欲去推门,陆芙鸳又神色恍惚地伸手一拉,下意识再道:“你打得过么...”
谆昶未有回语。
陆芙鸳稍稍回神,见他这副样子,脱口就道:“你打不过还来!?打不过还推门!?送死吗??”
见谆昶唇角轻颤,陆芙鸳知道他又该说什么主子的命令不能违、这是死莲侍的职责所在、类似如此般一大堆的虽铿锵无比,但毫无意义的言语。
待一切情绪于心上撒网般交织缠绵后,陆芙鸳此刻竟趋于平静,她道:“可能,不是来杀我的。”
言毕,她伸手推门,动作毫无踌躇,甚至可以道之干脆,且下了十分的力气。门扉随她的动作直哐内里,砸出极其清脆的响声。
刹那间,谆昶眼前一暗。
因为。
鬼,一屋子的鬼。
趴在地上的,伏在壁上的,蜷起腿、或者说是尾踩在长凳上,闲散落坐于桌边的,卧于榻上的,贴于屏上的...甚至,还有挂于梁上,四处晃荡悬空作吊的。
大小不一,各色狰狞,骇人至极。
为何道是眼前一暗?
它们身上,皆萦绕着浓黑的邪气,本是灯火辉煌,一派通明的雅间,被百鬼塞得满满当当,随着四处弥漫的墨色邪气,自然,也就缓缓黯淡了下来。
陆芙鸳哐得又砸上了门,这次,是站于屋内。
谆昶面色依旧,似是...已然习惯,或者说,那是见过很多次,才能有的波澜不惊的心境。
稍一个侧望,陆芙鸳就已然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旋即,不动声色地别回了视线。
此刻二人立于门边,扫眼掠过这分明令人毛骨悚然,浑身发怵的景象,却是面不改色地与各样的鬼匆匆对视。似在审视,或者说,像极了狱卒探监,狱里的犯人们神色各异,更是千奇百怪,各式姿态,样样尽有。
一派极其诡异的寂静过后,忽然,本在墙角缩成一团蹲着的一只鬼放声尖叫道:“将军!是将军!真的是将军!将军回来了!”
霎那间,雅间内的百鬼似濒临沸点的一缸水,待此句破空尖叫过后,即刻便放肆翻腾、涌动、甚至是尖叫起来。只待第一波锐声狂浪冲漫而来时,陆芙鸳耳边已然被各式各样的油腔滑调鸣得嗡嗡作响,接下来,全然作了聋,什么也听不见了。
眼前是大肆沸腾的百鬼,雅间内鬼声鼎沸,陆芙鸳虽两耳发嗡,却还在极力用眼寻着,不对劲的地方。
只见她捂着两耳,悬着受伤的右腿,众鬼攘攘间,忽地跳出几只胆大的欲扒上她的腿瞧个究竟,陆芙鸳的视线却猛然锁定了榻边端坐的那两只鬼。
其一执泛绿长戟,端坐在榻边,身杆挺得笔直,长眉密须,眉宇间漾着一股老来沉稳之气,也是众鬼中颇像人些的一只。
另一作少年样貌,只是面容惨白,眉目过于清秀,似一黄花姑娘家,举手投足间皆是一股子荏弱状。此刻他正与身旁那执泛绿长戟的鬼道些什么,时不时一手作拳捂来唇边咳嗽两声,似气若游丝,病恹恹的相。
而陆芙鸳看的是,他们一作翠绿,一作惨白,与雅间内身绕墨色浊雾的众鬼,比来颇是格格不入。
电光火石间,她猛然一手提起方扒上腿间的一只三舌小鬼,状似痛苦地喝道:“别吵了!变回去!我命你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