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进?入伏天?, 建康城内却已经异常燥热,好在应天?书院位于山中?,山中?清凉, 在里?面呆着仿佛置身于秋日, 丝毫不见酷暑烦躁。
山风拂过,吹动轻薄的衣衫, 也吹散了宋初姀周身郁气。
昨日那位夫子喝多了酒,今日异常兴奋。讲出来的东西虽然?通俗易懂,但是一时?上头,给她布置了许多课业。
这些课业就算是不眠不休都需要?三日才能完成,但是宋初姀又不敢有异议,脸都皱成了苦瓜, 却还是毕恭毕敬将课业接了下来。
上了一整日的课,她如今是身心俱疲, 打不起半点精神。
几人从书院中?走出, 不巧正是山中?许多书院学堂放学的时?辰, 周遭乱哄哄的,各个年龄段的学子来来往往,热闹非凡。
宋初姀先将厚厚一摞课业放到马车上, 随后才小心翼翼钻进?去?,举手投足间都透出浓浓的垂头丧气之意。
晏无岁翻身上马, 犹豫了一下, 清了清嗓子道:“娘子要?是做不完,臣可以代劳一部分。”
宋初姀两只手扒在车窗边, 诧异地看向他。
“只代劳一部分。”晏无岁一本正经, 语气严肃:“大部分还是要?娘子自己做,这?毕竟是夫子安排给娘子的课业。”
他向来是不赞成投机取巧, 如今看在君上的面子,索性就睁一只眼闭一眼。
“算了。”
宋初姀收回目光,抬了抬下巴道:“总归是我的课业,没有让旁人代劳的道理,我自己也可以做完。”
不就是写出十分种?植观察笔记吗?这?也没有什?么难的!
她下颌紧绷,正要?收回手将车帘放下,却听?重重人海中?有个清亮的少年喊:“崔厌!”
熟悉的名?字让宋初姀动作一顿,下意识回头,却见茫茫人海之中?根本没有什?么崔厌。
想来也是,大梁规定,八岁以上的孩童才能上学,崔厌如今不过五岁,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兴许是同名?。
她悻悻然?收回目光,转眼却对上晏无岁探究的视线。
“晏大人有话要?说?”
她主动开口,神色淡淡。
马车顺着山路往山下走,晏无岁勒紧缰绳,想到刚刚听?到的名?字,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娘子有所不知,君上子嗣关乎江山社稷,有了子嗣,社稷才稳。”
宋初姀神色微冷,静静等他后面的话。
知道自己继续说下去?女郎会生气,晏无岁却还是道:“已?经一年多了,君上的子嗣一直没有消息,朝中?已?经有不少人起了心思。”
他顿了顿,继续道:“后宫之中?只有娘子一个女子,臣想问?,娘子什?么时?候——”
“晏大人。”宋初姀冷冷看着他,语气带了薄怒:“这?件事与你有关系?”
“这?件事□□关大梁江山社稷,那便是与臣有关!”
宋初姀冷笑:“晏大人未免管得?太宽了,据我所说,晏大人如今已?经二十有六,至今未娶,怎么还有心思操心别人的事情?”
“那娘子可知,君上如今已?经二十有五?”
晏无岁脸色沉下来,冒着被责难的风险道:“娘子之前?有个小郎君,但是君上至今无后,难道娘子就忍心看着百年之后,大梁传到外姓手上吗?”
宋初姀被他说得?心烦意乱。
这?一年来,从未有人与她说过这?件事情,她也并不知前?朝因?为子嗣的事情颇有微词,裴戍什?么都没有告诉她。
但是这?种?私人的事情被旁人盯着实在令人难受,宋初姀生气不是假的,她赌气道:“晏大人不是早就警告我会有别的女子入宫,晏大人大可以将这?些话说给那些女子听?!”
晏无岁脸色越发?难看,抿唇回击:“娘子明知君上并非好色之人,有娘子在,后宫怕是不会再有别人。”
这?话说的宋初姀微怔,她偏头,以为此人要?将过错怪在她身上,不由得?气得?双颊发?红。
晏无岁长叹一口气:“一年多前?,我们?还在邺城的时?候,谢小将军为了给娘子出气将晏某给打了一顿。”
这?事儿宋初姀记得?,却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起,冷声道:“怎么?晏大人要?在这?个时?候找回场子吗?以前?怎么不知道晏大人是这?么小肚鸡肠的一个人!”
晏无岁也不生气,只是道:“娘子有所不知,君上去?邺城之前?,曾让我与周问?川保护好娘子。”
他抓在缰绳上的手微紧,苦笑倒:“那时?候,君上还曾给过我一道密旨,说若是他在邺城出事,便可打开。御驾亲征的帝王都会留下这?么一道密旨,我知晓此事意义重大,因?此一直将密旨随身携带。那日,谢小将军与我起争执,君上将我叫到了君帐中?,让我打开了这?道密旨。”
宋初姀眼皮一跳,突然?有些心慌。
“密旨的前?半部分一切正常。”晏无岁叹息:“只是最后,君上有言,若是他出事,便为娘子划出一块封地,庇佑娘子余生。君上厌恶崔家,但是又怕娘子老无所依。甚至拟定好了崔小郎君的封号。那时?候晏如晦便知道,君上对娘子的感情并非晏某想得?那么简单。所以娘子,以后还是不要?再提让旁人入宫的气话了。”
宋初姀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久久回不过神来。
她将马车窗帘缓缓放下,不再言语。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说下去?就没意义了,晏无岁也闭嘴,骑着马跟在马车后下山。
越往山下走温度就越高,宋初姀只觉得?异常燥热,正想让车停下自己出去?透透气,马车却突然?自己停了。
她蹙眉,只觉得?心中?烦躁,低声问?:“怎么停了?”
话音刚落,窗户便被人敲了敲。
“宋翘翘,出来!”
宋初姀一怔,连忙钻出马车。
裴戍见她看着自己发?怔,正想调笑,却见她眼眶发?红,脸色一沉:“谁欺负你了?”
一旁的晏无岁垂头,正要?上前?请罪,却听?宋初姀道:“没人欺负我。”
“是课业太多了,我有些累。”
她说着,将手递给他。
裴戍心领神会,将人抱上马背,低笑道:“课业太多也不至于哭,大不了我与你一同做。”
宋初姀点了点头,靠在他怀里?,小声道:“确实正有此意,我一个人做不完。”
晏无岁:,,,,,,,
刚刚是谁说自己做得?完的,怎么见到君上就变了!
不过作为局外人,他摸了摸鼻子,全然?将自己当做透明人。
也不知为何,明明越往山下走越热,如今没了马车遮挡阳光,宋初姀却没有那么烦躁了。
一辆马车两匹马悠悠往山下走,宋初姀一如平常与裴戍说起闲话,直到说得?口干舌燥,她又拿起挂在马背上的水壶喝水。
裴戍见她喝得?急,伸手为她顺着后背,沉吟道:“你这?夫子性格实在是古怪,不如请几个夫子进?宫,你也省的来回跑。”
宋初姀摇头:“与夫子学习讲究从一而终,没有半途换师父的道理。”
“你们?规矩倒是多。”裴戍扯了扯嘴角:“在东都的时?候,我时?常在村里?的学堂外偷偷听?课,从没人说不让换夫子。有些学生的爹娘若是觉得?夫子教的不好,还会去?大闹一场要?求换先生。”
他揽着怀中?人细腰,凑到她耳边道:“你若是忍不下去?,为夫也去?闹一场,给你换个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