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传召太医,皇上自然知晓。再一问,便得知肖言琅身中蛊毒,口吐黑血,又是一轮“命在旦夕”。
皇上又一次问谨德,“朕是不是对言琅太薄情太残忍了些。”
谨德的回答自然仍是向着皇上的,“陛下也是为大局想,且陛下特赦永乐王以亲王身份入主东宫,前所未有,这是何等恩宠。想那永乐王定也是懂得的。”
从谨德这里安慰了良心,皇上又摆驾东宫,探望肖言琅。
彼时肖言琅正睡着,几名太医正在侧殿商议着如何让“命在旦夕,药石无医”的永乐王多活几日。
做为“仁君慈父”的老皇帝,又是一轮龙颜大怒,“救不活永乐王,你们都给朕的皇儿陪葬!”
肖言琅是睡着,或说是蛊毒发作昏迷着。但也如当初青冥在苍龙魁狱中时一样,即使如此,仍似梦非梦般感知着周遭发生的一切。
他嘲笑自古帝王总爱拿别人的命说事,嘲讽老皇帝作戏,若非一早得知真相,或许他也会感动“父王是如此在意他,疼爱他”。
更多时候,他常常想,一时无策使了这计谋,会不会,他真的药石无医,真的要死了呢?
如他这般惯于权衡,擅于取舍之人,竟也有这昏了头的时候——
王尉风泉下有知,怕是要恨他的吧。
若他真就这般死了,青冥会如何呢?继续完成王氏夫人留下的羲族复仇大计,光复旧族?
杀了老皇帝,推翻离晋皇朝,登基为王?
实难想象,青冥做皇帝会是什么样子。
上朝时会否还是这样话少,会不会也纳三宫六院,开枝散叶?
就这样神魂飘忽,无意识地想象,喉咙里猛地涌上一股腥苦。一口黑血溢出嘴角。
血气冲得肖言琅头昏脑胀,再想不得任何事。
“王爷?!”
一片混沌里,肖言琅隐约听得有人在喊他。
不只一声。
意识太沉,又听不到了,周遭陷入一片死寂。
“肖言琅!”同样的声音,陡然间响起。
语气凶煞至极,便是在这神魂飘忽之际,都吼得肖言琅心头一颤。
意识清醒了些微,肖言琅只觉得嘴角,脸颊,耳朵,甚至后颈都是湿黏黏的。他是爱干净的性子,在梦里都想抬手将这些湿黏的东西擦拭干净。
可他抬不动手。
四肢动弹不得——仿佛失去手脚,只剩下脑子里一点意识,如一缕即将脱离肉体的魂。
……
血腥气。
嘴里涌进来血的味道。
不同于之前喉咙里翻涌的血气。
……
再醒来,已是三日后。
肖言琅睁眼,看见惺忪烛火, 看见榻边趴头睡着的模糊人影。而就他这睁眼的动静,榻边睡着的人便醒了。
青冥一双清冷凤眼,此刻布满血丝,眼眶猩红。
这让肖言琅想到,从前在燕郊太子别院里,杀红了眼,杀意冲天的青冥。
肖言琅艰难地笑了笑——虚弱得只是嘴角抬了抬。他想说话,却觉得嗓子干涸好似被什么糊住了似的撑不开,只发出一点微弱的哑声。
大概是久不开嗓的缘故罢。
他未能说出话,而青冥开了口,“别急。”
是安慰他说不出话吗?
肖言琅又笑了,咳了咳嗓,试图这样开嗓来说话,可发出来的依旧只有一声哑然。
他哑了?!
肖言琅脸上,方才还是真心欢喜的笑意顿时凝住,但仅仅是一瞬震惊之后,就恢复平静。
青冥又说话了,“别急,只是暂时的。”
肖言琅点了点头,又笑了笑。然后动了动手——还没有恢复气力,抬不起手臂,只是手指动了动。
青冥看见了。
肖言琅无声地说,让我看看,你好了吗?
他努力做着嘴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