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吃下去的晚餐瞬间糊了满脸,脖子上,枕被间,全是青黄色的呕吐物。
易敬容站得最近,见状连忙掰着顾南的头侧过去,以防她呛咳窒息。
顾南被胃酸呛得双眼通红,却仍紧紧盯着易敬容,不答反问:“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造物主反问实验体的行为很可笑吗?
你不知道,你高高在上的态度有多残忍吗?
你不知道,你生杀予夺的故事是别人真实经历过的人生吗?
易敬容眉毛微蹙,仔细打量了顾南一眼。
瘦削的脸,干枯的发,久不见日光的皮肤苍白得几与枕被融为一体,是见惯了的病容。
痉挛的余韵未过,她的声音很颤,呼吸很急,可那双眼睛却格外幽黑沉静,仿佛藏着一道旋涡,正搅动着喷薄的焰火。
她似有许许多多的话要说,可苍白的唇开合着,只有四个字。
你不知道?
嘲讽、轻蔑,甚至是怨恨。
一瞬间,易敬容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无声笑了一下,只是戴着口罩,看不分明。
这突然而汹涌的情绪针对的是她,和她的问题。
“看来是一段不太美好的回忆。”
她没有再追问,从助理手中拿过平板勾选了几项检查,交代了两句好好休息,然后转身离开了病房。
其他人也没有多问,像一群沉默的影子,静静跟在她身后。
顾南定定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心口好像燃着一把火,烧得她每滴一血液都在沸腾。
她想大叫、大跳,想宣泄心中的郁愤。
可是她动不了,只能躺在酸臭的呕吐物里,任由汹涌的情绪将她淹没。
直到脚步声渐行渐远,护工走进来,抱起顾南为她更换衣物,擦洗秽物。
顾南躺得太久,肌肉萎缩,坐不住,也使不上力气,身体像煮软的面条,稍不注意就会滑到地上去。
换床单被套的时候,护工将她抱到轮椅上用束缚带绑起来。
不会滑了,可是歪歪斜斜的姿态让顾南想到了一名瘫痪多年的名人。
她此时的状态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烂泥”或许更能形容她的身体。
她扯了下嘴角,闭着眼,因为体位突变的不适,脸色愈显苍白。
“两分钟,很快就好。”护工安慰道。
她是个强壮利索的中年女性,受过专业训练,手下的活又快又好,甚至一边忙活还能一边抽出空来和顾南聊天。
“你能说话了我以后就有人聊天了,不然一整栋楼都静悄悄的,一点人气也没有。”
“说起来,两千多个人,现在就你一个人醒了呢,小姑娘你是个有福气的。”
她抬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时间还早,食堂应该还没下班,等我收拾完就去给你买饭,不然空着肚子睡觉难受。你想吃什么,面条行不行?”
顾南微微睁开眼,忍着眩晕问:“这栋楼里有两千多个病人?”
护工正在套被子,闻言没有回头,继续忙活着说:“那没有,这栋楼里就一千多,旁边还有一栋呢,一开始两栋楼加起来是三千个,现在就剩两千八百多个了。这才一年,以后还得少。”
顾南追问:“为什么?”
“有些因为并发症扛不住死了,有些家里人嫌费钱接回去了,还有就是像你一样的,醒了,要不了多久就能回家了。”
护工套好了被子,很为顾南高兴似的回过头笑道:“你是第一个醒的呢。”
顾南勉强笑了一下,只是肌肉僵硬,看起来像是抽筋,“住在这里很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