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或许没有意识到,但林惊春看得清楚,他有着与顾南一脉相承的坚韧。
自己不如他。
林惊春哭起来没有声音,只是一个劲掉眼泪,像只被抛弃了,沉默着蹲守在路边的大狗。
一双深邃的含情目,什么哀怨凄婉的话都不用说,就已经诉尽了不舍与诀别的话语。
可惜林惊蛰没有注意到,他以为林惊春的偏头痛又犯了,迅速处理好伤口,翻出止痛药喂他吃了,扶着他躺下。
“闭上眼睡一觉。”
林惊蛰轻声说:“睡醒就好了。”
林惊春依言闭上眼,眼泪落进毛躁的发丝里,在眼尾与太阳穴之间留下一条清晰的泪痕。
就像一道裂缝,将他的灵魂分成两半。
不会好了。
他知道。
他的人生,在顾南选择孤身赴死的那一刻就结束了。
*
“唰唰。”
“唰唰唰——”
刷洗声不绝于耳。
林惊春睁开眼,天黑了,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房间里只有床头的一盏小夜灯亮着。
这盏夜灯是顾南买的,复古田园风,红棕圆底座,开暖光的时候很有老照片的味道。
后来在她搬去京都前挂二手平台上卖了,她死后,他又将它买回来,重新安置在这间屋子里。
十年过去,灯光依旧。
但那对喜欢亮着它拥眠的爱侣,只剩他一个人。
林惊春定定地注视着米黄的布艺灯罩,仿佛在细数它年迈的褶皱。
可细看,他的目光分明没有聚焦。
直到双眼酸涩,眼角发红,他才迟钝地眨了下眼,从凝固般的怔忡中回过神。
他掀被下床,扶着墙,慢吞吞走到门口。
打开门,刷洗声更加清晰了。
“唰唰唰、唰唰唰……”
又快又急。
光线昏暗的客厅里,林惊蛰浑身血红,正跪在大门口刷洗地板上的血迹。
佝着背,低着头,一只手撑在血水里,一只手握着一支牙刷反复刷着缝隙里顽固的血渍。
刷头已经严重变形,他却仿佛没有察觉,固执地刷着那条小小的缝隙。
刷了很久,还是觉得没刷干净,于是干脆趴在地上。
殷红的衣摆往上卷,露出一截苍白细瘦的腰,腰后的脊柱节节凸起,像一块块锋利的瘦石,就要刺破那薄薄的肌肤。
他没有察觉到有人在看着他,也没有意识到此刻异常执拗的疯狂。
他只是低着头,指节用力到发白。
一直刷,一直刷。
仿佛在宣泄被人淋了一身血的委屈,又好像在为无法言说的痛苦而自虐。
“唰唰唰唰唰……”
在这乏味的声音里,他不停刷,不停地刷,就像个神经质的疯子。
林惊春靠着冰凉的门框,看到林惊蛰脸上凝固的血块一点点崩裂,像个布满裂纹的面具,罩着一张苍白偏执的脸,透着血腥与诡异。
是委屈吗?
是辛苦吗?
他从不诉说他的痛苦。
于是林惊春不知道,夜深人静时,他是这样的难过。
他想方设法粉饰太平,维持这个岌岌可危的家。
可他忘了。
这个家早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