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里还用得着跟娘要钱?有个这么有钱的爹,还怕后半生靠不上吗?我常说,我这个爹,有才学,品貌又好,还会赚钱,周府那些老爷、太爷,也没有我爹这样一个体面的……你不知道,得罪你说,本姑娘这一双眼睛,却是认得人的。想着先前,准备投胎时,看了多少人家,总觉得自己是有些福气的,毕竟要投个有钱的爹,今日果然不错!”
陆迎秋随手就把《儒林外史》中范进的老丈人胡老爹的话套过来,揶揄她爹。陆运红看着,虽然无心的轻狂表态招来了女儿的一番挖苦,但心里依旧有说不出的畅快。末了,陆迎秋告诉他,开学的时候暂不另要钱,这三万元用完再要,然后她说想来市里看看这位哥哥。陆运红于是跟陆迎轩说了。陆迎轩听着,有些不好意思,明显是不想见,可又不能拒绝,只好吞吞吐吐地说:“我也想看看……妹妹。”
第二天,陆迎秋来到市里,她一个人来的。陆运红前所未有地高兴,亲自开车到车站去接她来到工地,简直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这是他女儿。陆迎秋说,她没把今天来的事告诉母亲,只是说来见同学,母亲同意了。她又告诉父亲:“娘已经知道陆迎轩哥哥在你这儿,我对她说的,娘确实心里很气愤,她听着就让我不要说,她不想听。”
陆运红对此一点不意外,没发表意见。女儿又告诉他,她把爹给她三万元的事也告诉了母亲,她倒没说什么。父女二人聊着,来到地震安置房的工地上。工程已经接近尾声,陆迎轩正在开搅拌机,戴着安全帽,身上尽是泥,红扑扑的脸上沾着灰。陆迎秋问:“这位就是我哥啊?”
“不像吗?”陆运红说。
陆迎轩看着陆迎秋,觉得自己脏兮兮的,挺不好意思,差点想钻到地里。陆迎秋已经看得眼睛也不眨,说:“老爸,难道你没感觉到我的哥哥是很帅的吗?怎么干这活?”
“我眼拙,没看出来。更没有哪本书规定,帅就可以不干活。”陆运红说。
“有些人,帅得很辛苦,拼命地搞些花哨的头型、服装,成天收拾来收拾去。瞧,哥哥一点没收拾,就胜过他们十倍。”
陆迎轩用搅拌机旁的抹布随便揩揩手,望着陆迎秋尴尬地笑着,还不知道该如何说第一句话。陆运红看看时间,还有至少半小时才能下班,说道:“你忙吧,我和你妹妹就在旁边的工棚里等你。”
陆迎轩转身又去开搅拌机,父女二人来到工棚里。袁旭今天上午不在,手下的工程安全员小周在这里,他忙吩咐人买包好茶叶来。工地上一般不喝茶,都是喝桶装纯净水。陆运红忙制止小周,然后自己倒一杯水,又给女儿倒一杯,放在她面前,两人坐着等。工地上都已经知道陆迎轩是陆运红的儿子,大家都惊讶于老总的儿子被安排来开搅拌机,成天脏兮兮。大家和陆迎轩开玩笑的时候,他也绝没有那种趾高气扬的公子哥气,而是低声下气,好像比谁都矮一等似的。大家已经把这当成很励志的现实故事,传得沸沸扬扬,其实个中的苦只有陆迎轩自己知道。小周过来陪陆运红父女,不知内情的他张口就夸奖陆迎轩如何踏实肯干,如何从不张扬,将来肯定是难得的人才,只有陆总这样的家庭才能有这样优秀的苗子。陆运红听着,苦笑一声,不好接话,只是让小周多帮帮他,让他别制造麻烦就是。
不一会儿,下班时间到了,陆运红让陆迎轩过来,在工棚里用干帕子把身上的灰掸掸,摘下安全帽,再把水打来,把脸洗干净。陆运红带着二人来到附近的饭店,让他们俩点菜。陆迎秋没下过馆子,茫然地看看菜谱,递给陆迎轩,说:“哥哥点吧。”
陆迎轩怯生生地拿过来翻着,只点了几样工地上民工们常吃的菜:炒回锅肉、卤猪头肉,还有豆腐。他说这几样菜就行,然后递给陆运红,望着他。陆运红拿过来看,陆迎轩点的是几样最便宜的,看来他知道只能吃与自己的收入水平相当的饭菜,不管他是真心的还是做给他爹看的,都让他感到一丝欣慰。他给添了两样店里的招牌菜——干锅兔子和十二味烤鱼,当然贵得多,再拿几瓶饮料。兄妹二人看着,笑了,然后三人开始吃饭。
陆迎秋对陆迎轩说:“你吹口哨很好啊,咱们学校里不少人都说,你吹的口哨让人陶醉。我从你们教室外经过的时候,听你吹过一次。你和老爸相比,谁吹得好?”
“爹也会吹口哨?”陆迎轩惊讶地问。
“肯定嘛,你还不知道吗?不然你以为你是谁教的?”
“这……”陆迎轩回答不上来,说自己上初中的时候,好像某一天突然之间就会了。
“遗传也怪,传男不传女!偏偏我就不会。”
“我可以教你,妹妹。”陆迎轩说,这一点上他表现得很积极。
“那好啊,我想马上就学。”
陆运红看他们二人能聊到一块儿,说:“你们聊吧。陆迎轩呢,今天下午就算放假吧,我帮你请个假,你就陪妹妹在市里走走。”
“嗯,好的。”他急忙答应。
吃过饭,陆运红就不再陪他们,任他们自由去逛,加深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