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玲容见太后不再动早膳,便盛了一碗牛骨髓汤,恭恭敬敬递到太后手边。
“皇上天心难测,臣妾如何能得知,皇上更不会告诉臣妾什么。
只是太后对皇上之事无不上心,难道会看不出来么?
臣妾若真有什么算计,多也是落了‘正巧’二字罢了。”
熹微的天光从重重垂纱帷帘后薄薄透进,太后背着光宽坐榻上,衣裾在足下铺成舒展优雅的弧度。
任凭身后是四月锦绣,花香弥漫的浮光万丈,她的面孔却似浸在阴翳之中,连着浑身的金珠玉饰、朱罗灿绣,都成了冰冷的死色。
太后打量着安玲容的神色,片刻,才伸手接过她递来的汤,慢慢啜饮。
“你倒是越来越懂得看皇帝了,难怪惠妃一晚上都不愿意说出你和她故意针对皇后一事。”
太后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深,眼中却是极淡极淡的邈远之色,仿佛她这个人,永远是高不可攀,难以捉摸。
“惠妃在哀家的寝殿外头候着,你自己去看看吧。”
安玲容本为眉庄担心,听得这一句,忙走到太后寝殿前,见眉庄没事情,也就放心了。
安抚好眉庄,安玲容转到殿外暖阁中,跪下道:“太后怜悯,臣妾心领了。”
太后慢慢道:“哀家这次要你过来,是让你要让你知道有许多事,你搁在心里头就是了,不必痴心妄想。”
安玲容静静地听着,目光只落在太后身后那架泥金飞绣敦煌飞天仙女散花的紫檀屏风上。
那样耀目的泥金玉痕,绚丽的刺绣纷繁,衣饰蹁跹,看得久了,眼前又出现模糊的光晕,好似离了人间。
安玲容安分地垂首:“一切由皇上和太后定夺,臣妾不敢痴心妄想。”
太后笃定一笑,叹口气道:“这话虽然老实,却也不敬。
后宫的事难道哀家和皇后做不得主,还要皇上来定夺?”
安玲容听到此节,心中的畏惧减了几分,轻笑道:“个中的缘由,太后比臣妾清楚。”
太后收敛笑意,淡淡道:“你便不怕哀家把你算计皇后,富察贵人的事告诉皇帝?”
安玲容的神情清淡如同一抹云烟。
“若说算计,后宫里谁不曾算计过?太后一一告诉了皇上,也便是让他成了孤家寡人,太后舍不得的。”
太后冷冷笑道:“哀家舍不舍得,是哀家说了算。
你既然来了,哀家也不能不罚你,可为什么罚你,哀家也不能张扬。
不是为了你,是为了皇家的颜面。
这件事,哀家便记在心里,你们走吧。”
安玲容心头一松,忙道:“多谢太后,那么惠妃……”
太后眼皮也不抬:“你都走了,哀家还留她做什么,一起走吧。”
安玲容如逢大赦,忙与宫女一起扶了眉庄出了宫。
眉庄紧紧扶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得极慢极慢。
她站在风口上,任由眼泪大滴滑落在天水碧的锦衣上,洇出一朵朵明艳的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