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续悠悠长叹一句:“吃粮食的永远不会知道,种粮食的是不是饿着肚子。”
白荷被阿续说的话绕晕了,思考了一下才道:“秋雁姐姐那年嫁了个庄户人家,也不知是粮食收成不好还是怎的,开春的时候她男人还来了一趟,太太赏了些银子打发去了。”
“唔。”阿续打起帘子眺望一望无垠的田野,触目一片枯黄萧瑟,远处飞鸟掠过,荒无人烟。
“若不是随着将军出门,我们哪里晓得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场景和苦楚。”白荷喃喃道:“我还总以为,天下都是咱们金陵的模样呢。”
“只怕……”阿续放下帘子,才说了两个字,便没有说下去。
只怕这才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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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熙二十一年,初冬。
“对,那才是个开始。”柳阿婆将热热的茶水舀出,看着热气翻滚冒出又散去。
沈钊和王骏王骁都是一脸肃穆。
“先帝从小锦衣玉食,生在金陵长在金陵,只当天下都如金陵一般,不知百姓疾苦。自萧家军大败北漠后,大梁确实是有了一段时间的太平盛世,可是高位者不应当觉得高枕无忧。”柳阿婆缓缓道:“皇帝巡游,本是了解民间疾苦的好事,可是太过频繁又大张旗鼓劳民伤财,便是祸事。”
“先是南方一带粮食收成骤减,自然,接下来便是饥荒。刚开始不甚严重,只是米价抬高,靠着周边城州的运转,不足为患。只是后来日益严重,这时国库已经空虚,虽然武帝意识到了,及时命人开仓放粮,只是贪官污吏贪腐之风已经养成,那几年因为皇帝巡游之事,不知富了多少官吏。他们层层克扣,到百姓手里的能有多少?”柳阿婆长叹一句:“百姓饥饿难挨,纷纷背井离乡逃难,大量流民开始由外向内涌动。可惜,祸不单行,那几年突然瘟疫爆发,也不知是从哪里开始的,一时间又要赈灾又要去除瘟疫,没过几年,大梁就空了。”
“这……”王骁急切追问:“那时,那萧将军又如何呢?”
柳阿婆叹一句:“那几年天下都动荡不安,从太昌三十六年开始,或者更早一些时候开始。最初,他没有确切知道这些事情。只是后来,我随着他去各地巡视军防,见了太多疾苦,他才开始意识到。”柳阿婆停顿一下,才一字一句道:“武帝,并非明君。或者曾经他是,后来不是了。”
沈钊不言语,依旧沉默着,只专注着听。
“母亲怎么知道萧将军所想?这些萧将军和您说了吗?”王骏追问一句。
“人有眼睛,会看。”柳阿婆感慨笑道:“我虽是个妇道人家,但跟随萧明庭多年,这些事情怎么会看不到?从萧长赟老将军病逝开始,到萧家子弟不受重用,再到天下大乱。说句大不敬的话,先帝若是明君,会有这些事吗?”
沈钊点点头,道:“不错。”他目光灼灼:“武帝不是明君,如今的梁帝,也不是。”
柳阿婆笑了起来:“此话非也。如今的梁帝,于一些人而言不是明君,但对于天下来说,是个明君。”
沈钊一怔,随即面色一红,羞愧道:“阿婆,您说的对,是沈钊狭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