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还是周玲玲率先妥协。
她买来漂亮的信封,把自己长期以来对徐珂梵朦朦胧胧的情感一股脑都装了进去,洋洋洒洒写了整整三页信笺纸。末尾,她写道:“也许你会觉得这封信有些唐突,甚至会觉得我有些可笑。没关系,我只是认为比起悲剧收场,没有结局的故事往往更令人难过。我不希望自己在十八岁的时候就要怀揣着遗憾生活,我不想你成为我生命中没有回响的念念不忘。”她将信封好,顶着鱼肚白就来到了教室,小心翼翼地掂量着那个书本被码的高低有序,整整齐齐的桌洞。
放里面一点,不要太显眼,她觉得这封信里表达的感情已经足够袒露了,如果再使其轻而易举被发现,那简直与自己脱光了站在徐珂梵面前没什么两样,太不矜持了!这样想着,于是周玲玲将信使劲往里推了推。
可是这么多书,这么薄的信封,塞在这么里面,徐珂梵真的看得到么?“你脱都已经脱了,好不容易鼓起这么大的勇气,总不能是一场徒劳。”周玲玲默念着,于是又把信移到了洞口的位置。
太明显了,太明显了,她瞄着那个耀眼的信封,反复起身,佯装从徐珂梵座位旁走过,感觉这封信摆放的位置实在是扎眼。“你这不是脱光了给徐珂梵看,你这是脱光了给所有人看啊!”周玲玲暗骂自己愚蠢至极,便又坐了回去,再次把信推到了里面。
信就这样被周玲玲挟持着在徐珂梵桌洞里来来回回地摩擦,始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安身之地。
眼瞅着同学们纷至沓来,教室逐渐热闹起来,周玲玲迫于时间的压力,心一横,决定将信封压在两本书之间,然后露出小小一角,颇有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思。
等待徐珂梵的周玲玲如坐针毡,宛如一个等待法院宣判的诉讼人。当她看到徐珂梵从教室外面走进来的那一刻,胸口骤然一阵狂跳,心脏仿佛即刻就要从嗓子里蹿出来似的。
徐珂梵生活中的每一件物品,于他而言似乎都是一个标杆,所以,多出来的信封他一眼便识别到了。他果断抽出来,捏在手里正反打量了一下,又瞄一眼旁边正襟危坐的周玲玲,短暂迟疑后,便拆开读了起来。
除了自己的心跳,周玲玲已经听不到外界任何声音了。手里的书本渐渐变得虚无飘渺。时间如同静止了一般,每一秒都如同一段岁月长河。
“给!”一个简短有力的声音在天边响起。她九霄云外的魂魄好似遭遇了银角大王的紫金红葫芦,“嗖”地被吸回到了现实。眼前的世界渐渐清晰,大脑也慢慢开始运转——没错,这是她给徐珂梵写的信,被拆开了,正大敞着躺在自己面前,上面多了八个红字:认真复习,安心考试。
这是什么意思?周玲玲讷讷地看看信,又看看徐珂梵——他已经在埋头学习了。周玲玲蓦然醒悟,这大概就是“好人卡”另类的表现形式吧。她再一次觉得自己从软绵绵的云朵上直直得跌到了坚硬冰冷的地面。周玲玲把信揉作一团,怼进了桌洞,伏在桌子上,无声地啜泣起来。
“给!”还是那个声音。
周玲玲没有反应。
“你怎么了?”那个声音更近了,但是周玲玲仍旧不想搭理。
“你哪不舒服吗?”那个声音听上去有点着急了。
“哪里不舒服,心里不舒服,你个傻叉!”周玲玲的情绪开始有了起伏,从难过慢慢演化为愤怒。她的心、她的脑子,乃至她的每根头发,每个毛孔,仿佛在此刻都长了嘴巴,忙不迭地咒骂着,只是身体却依然一动不动。
“唉。”徐珂梵叹了口气,小声嘟囔道,“你们女人就是麻烦。有问题明明可以直接说的,就非得让人猜,猜不对了还生气。”
“我让你猜什么了?!”周玲玲猛地抬起头,怒目圆睁道。把徐珂梵吓了一个激灵,也把教室里的同学吓了一个激灵。大家齐刷刷地将目光汇集在了他俩身上。
被迫成为焦点,徐珂梵手足无措,恨不能赶紧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缩着脖子,驮着背,尽可能让桌面的书山把自己遮掩起来。然后双手抱拳,对着周玲玲连连作揖讨饶。
冷静后的周玲玲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紧抿着双唇不再说话,开启了怄气式的发奋图强。
徐珂梵喘了口长长的粗气,冲着周围一个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无奈地耸了耸肩,便继续他的学习了。
周玲玲哪里还有心情听课,她瞟着身边若无其事的徐珂梵,悲伤、失望、羞耻、愤懑······还有许许多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携手涌上心头,只让她觉得教室像个大蒸笼,闷得透不过气。
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学,下课铃一响,周玲玲像坐到了弹簧似的,腾地跳了起来,逃也似的奔出了教室。
“哎,等等我!”徐珂梵匆匆收拾好书包,抱起一摞A4纸紧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