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533章 番外一:公子许瞻(终篇)(2 / 2)燕宫杀,公子他日日娇宠首页

母亲说孤十分憔悴,孤并不曾对镜瞧过。

孤不愿看镜中那个暴戾嗜血的人,他的形销骨立只会使孤益发觉得丑陋,觉得恶心。

孤嫌恶这样的许瞻。

如她一样嫌恶。

世人追随的公子许瞻,是思深益远,铺谋定计。是渊渟岳峙,圭璋特达。

他们不知自己眼里的公子许瞻,竟有一间暗无天日的暴室,竟囚了一个再没有还手之力的姑娘。

他们若知自己追随的公子许瞻是一个如此阴骘病态的人,可还甘愿鞍前马后,执鞭随镫?

孤不知道。

也无暇去想。

燕国的九月,已经生了凉。

孤给了她一张鹅毛毯子。

一夜不眠,天明又浑浑噩噩地去忙,忙完再浑浑噩噩地回兰台,也不知这样的日子到底何时才是个尽头。

孤回来时,看见阿拉珠正在青瓦楼外放纸鸢。

一个没有见过光的人,不会知道光有多好。

不知道光的好,便不觉暗夜难熬。

孤也没有见过光。

孤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光。

孤没有见过她清明放飞纸鸢的模样,但她在沈宴初跟前,定然也会笑得这般明媚开怀吧?

她也会笑着对沈宴初说,“大表哥!快看!小七的纸鸢!”

她曾经,也这般鲜活吧?

可惜,孤没有见过她这般鲜活的模样。

孤望着鲜活的阿拉珠,眼里心里却都是那个俯首为奴的小七。

忽而绳子一断,纸鸢远远地荡去了天边。

孤心中重重一叹。

楼里的人也该走了。

也该回她的魏国,回她的桃林,做一个自由的人了。

孤进卧房时,她缩在墙角,埋住脑袋不敢抬头。

她十分歉然,小心翼翼地与孤说话。

她说,“奴不是有意要郡主看见的,奴没有藏好,郡主就到了屏风后来。”

她说,“以后奴可以藏在柜子里。”

孤眼里一湿,孤的心口似被刀刺了,绞了,被一下下地剁碎划烂了。

孤把她毁了。

孤抬手摩挲那赤金的项圈。

孤问自己,何苦啊,许瞻。

你圈着她,囚着她,困住了她的身子,也困住了你自己啊。

你如何困得住一个魏人的心啊。

她果真成了这副低贱的模样,你欢喜吗?

连阿拉珠都给她起了一个叫“阿奴”的名字。

你欢喜吗?

孤捧着她的脸,以额相抵,良久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孤吻了她。

在大婚前夜。

孤也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再也不曾吻过她了。

回过神来却又笑自己痴傻,孤从来也没有真正地吻过她。

她从来都要孤守礼自重,她从来都是不肯的。

孤压倒了她。

在大婚前夜。

就在这屏风之后要了她。

孤要了几乎一整晚。

孤听见了她压抑不敢出声的哭泣,孤看见了她那死死抓在地板上的手。

孤该知道,她是痛苦的。

她心里满满当当的都是沈宴初,如何甘愿在孤身下承欢啊。

屏后地板早已泥泞不堪,她仓仓皇皇地用袍袖去擦拭这满地的狼藉,擦得干净了,便抓好衣袍缩到一旁,低低地垂着头。

孤坐于一旁默然看着。

钟鸣漏尽,长夜将完。

窗外天光渐白,孤问起她,“恨我么?”

孤知道她恨。

孤是夺了她清白的人,是毁了她一生的人。

她轻声回话,她说,“奴怎么会恨公子。”

即便低垂着头,但那翕动的长睫早已暴露了她心里的不安。

她不敢在孤面前说实话。

孤也并不强求。

天亮她们就嫁进来了,她也就走了。

既走了,又何必非得再问个清楚。

她说一句假话哄你,你便心安理得了么?

不能啊。

她累坏了,就在兰汤中睡了过去。

孤睡不着,就立在窗前,看着曦色乍现,东方既白,看着楼外的天光一寸寸地明亮起来,看见大红的绸带布满了兰台。

孤也不知立了多久。

她似做了噩梦,但醒来时又声音极轻,就在榻旁垂手拱袖默然立着,没有扰孤。

孤转过身来,温和地唤了她的名字。

“小七。”

这个名字,孤从前极少唤起,后来也再不曾唤过了。

她朝孤浅浅笑起,她叫孤,“公子。”

孤心里酸涩,眸底险些迸出泪来。

孤问她,饿不饿?

她说,饿。

孤为她备了长寿面,笑着与她说话,“补你的生辰。”

不,不是补。

是提前过。

她抬眸看孤,讶异的目光似一把钝刀穿来。

一把没有锋刃的钝刀,却蓦地穿透了孤的心口。

孤苛待了她。

她许久都不曾吃过饱饭了。

她习惯了孤的苛待,也再不会与孤的苛待抗争。

孤胸口似有千钧重石压着,堵着,但孤不敢失声痛哭,亦不敢掉下一滴泪来。

孤覆住那被她捂得温热的项圈,摩挲了许久。

她没有躲开,只微微抬眸,小心看孤。

她真正地怕孤。

孤解开了她的项圈,也打开了她踝间的铁链。

孤温和地笑,温和地与她说话。

孤说,“小七,回家吧。”

她怔怔抬眉,懵懵望孤。

她问,“回哪个家?”

还有哪个家啊。

她只有一个家。

她的家从来都在大梁。

孤给了她一只小包袱,有她的桃花簪,有她的玺绂,还有那枚她最宝贝的云纹玉环。

曾被孤摔成两半,已被赤金镶嵌完整。

孤把曾占有她的东西全都还给了她。

可惜她的清白,再没有了。

因而她恨孤,孤也都受了。

可她不知为何,竟哭了起来。

她怕被人知道曾经的不堪,害怕被人讥笑,驱赶,因而骇惧抱屈,因而哭了起来。

但她的事从也没有出过青瓦楼,无人知道啊。

因而她也不必再怕。

她换好衣袍,背起包袱,就似最初在燕军大营一般,跪伏在地朝孤磕了头。

她说,“拜别公子。”

孤压着心中万般情绪,极力迫回眸中泪意,温和地说话,“小七,保重。”

她眸中水光盈盈,也向孤温静笑起。

没有再多言只字片语,背着小包袱就走了。

她看起来很欢喜。

要回家了,要见她的大表哥了,怎么会不欢喜啊。

她很欢喜。

孤的眼泪滚滚奔涌。

孤在青瓦楼看她,她拽紧小包袱,脚步轻快地往外奔逃。

奔逃。

奔逃。

逃离兰台这吃人的樊笼,这黑压压的牢狱。

依稀记得问她,“我愿意娶,你可愿嫁?”

孤不记得是何时问过的话,只知道白露秋霜,大梦一场,好似已过去了千万年之久。

那青色的高楼上飞檐走兽依旧,那篆刻“大乐”二字的瓦当也依旧,木兰依旧,高门长戟依旧,这兰台里的人,兰台里的狼,也都依旧。

蓟城兰台三喜临门,就要迎来两位夫人。

孤心中空空。

胸腔中似有一股洪水要奔泄出来,但到底没有奔泄的出口,便就沉沉地压在心里。

尘归尘,土归土。

她回她的桃林,孤做孤的君王。

喜乐乍起,锣鼓喧天。

那一日,是燕庄王十六年九月初九。

孤。

孤是燕国之主,曾强留过一个战俘。

如今愿放她走。

孤无需洗白。

孤不惧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