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微微前倾了身子,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温声问:
“朕不甚明白,爱卿说说,于公如何,于私又如何。”
褚遂良神情坚毅,虽然说脸上不见得有什么大表情,但是浑身绷得紧紧的,好似随时都准备舍生取义一般,拱手道:
“陛下,当年先帝为陛下择选太子妃之时,曾经问过我等的意见。
先帝认为,他虽然不是高祖,但是却是实际上的开国之君,开国之时重杀伐,守成之时重修养。
陛下心慈仁善,正是适合守土的明君人选,当朝时局,既然要守土修养,当避免争端矛盾,所以,才为陛下选了王氏作为正妻。
虽然传统的五姓高门,在我朝早已没落,那王氏背后也没有真实的势力做辅,但是在舆论中,依旧有不少人望,当今皇后姓王,正是笼络人心的一种手段。
这是于公,于陛下,于大唐都有益的事情。”
李善垂眸一直听着,还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很是配合地问:
“那于私,如何讲?”
褚遂良见年轻的皇帝不见动怒,神情认真,好似听进去了一般,不管他是真心还是作假,都让褚遂良心中安慰了不少,于是接着说:
“于私,她是先帝为陛下选的原配正妻,为了孝道也不当废后。
再说,王皇后侍奉陛下多年,不曾有过差错,无故休妻,定然会遭天下人诟病,也不是什么好榜样,请陛下三思。”
他说完,跟着他来的几位老臣,也都纷纷跪在了地上,附和着说:
“请陛下三思。”
李善扫视了他们一眼,神情中似有无奈,温声道:
“你们都起来说话。”
几位老臣听闻,便又都站了起来,只有褚遂良还固执的跪在地上,用一双执着的眼睛,望着他,说:
“陛下,当年太宗皇帝临终之时,曾托付我等辅佐陛下,要的就是这般时候起作用,如今长孙无忌已经不在了,臣只有尽力而为,请陛下回心转意。”
李善沉默了一会儿,思索犹豫着,这褚遂良从前一直听从长孙无忌的意思。
如今长孙无忌不在,他如此坚持,或许没有别的心思,纯粹就是认为他该劝阻,该说话罢了。
既然如此,道理应该讲得通。
“你的话,朕仔细的思虑过了。当初父皇为我选的王氏,确实是一种笼络人心的法子。
父皇还是怕他身后,朕稳不住政局。如若时局动荡,这能得一份助力,就得一份助力。
但是如今,四海升平,皇权稳固,王氏背后的这一份人心人望,可要可不要,并非那么重要。”
褚遂良听闻,激动地明显还要说话,被李善抬手制止了,说:
“听朕把话说完,于公还有一件大事,便是立储的大事。
太子李忠虽然是朕的长子,但是资质平平,教导了这许多年,并无多大长进,朕当年便不想立他,是你和长孙无忌说,立储是为了朝政安稳,若是不堪大任,以后再议。
现在四年过去了,就是该再议的时候。王皇后无所出,朕有心立代王李弘为太子。
所以她必须废。”
褚遂良听闻,顿时眼睛睁得老大,转过头去看了看身后的人,然后对着皇帝说:
“陛下要立代王为太子?那便是真的要废了王氏,立武昭仪为后?”
他这么一问,那些跟来的老臣,都露出了惊恐和担忧的眼神,一眨不眨地看着皇帝。
那一双双眼睛,就跟点了灯似的,都照着皇帝李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