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嘛,”他微微一笑,“是蓝石。”
三位元老都吃了一惊。阿里巴巴清楚地看到他们隐蔽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这么说来,您都可以当城主了!”德甲尼拉有些激动,“您不打算建立自己的城邦吗?”
“不,那太麻烦了,”阿里巴巴耸耸肩,“我对权力没什么兴趣,所以把这个矿点租借给了别人。”
“金钱有时候就是权力。”信天翁在一旁恭维道。
阿里巴巴默默地抿了一嘴杯中的红酒。他没有味觉,所以醇厚的酒香并不会把他醺醉,但周围的目光却让他有些飘飘然,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真的是阿里巴巴、真的有那么多产业、真的在亚明穆尔有一条蓝石矿脉、真的可以占山为王——但腰间忽然传来的疼痛让他清醒了过来。
他微微侧过头,苏丹已经把手收了回去。
“您怎么了?”察觉到他的异样,德甲尼拉关心地问。
“没什么。”阿里巴巴举起酒杯,“这儿的酒与热烈的气氛都很醉人,让我以为我还在月之谷。”
众人哄堂大笑起来,虽然这并不是一个笑话。
像这样没什么营养的对话发生在宴会厅的每个角落,而阿里巴巴显然已经成为了这群上流人士中的新贵。他年轻、风趣、谈吐文雅、家产颇丰,并且展现出了那种恰到好处的慷慨大方——即一位迫切想以金钱来稳固自己的地位的外乡人。这在海风城并不罕见,但“阿里巴巴”似乎极为富有,甚至在宴会上与建筑元老初步敲定了一笔城区开发的大单子。
唯一让出席宴会的人们稍有失望的是他身边那位靓丽的女子,虽然阿里巴巴口口声声说那是他的护卫,但毫无疑问,大部分人都觉得苏丹“应当”是他的未婚妻。虽然不知道这家伙为什么有这么怪异的举动,但一位富豪、特别是年轻有为的富豪有一些小小的怪癖是可以为人所理解的。
另一件值得一提的事,就是阿里巴巴在晚宴上发现了一张熟面孔——波吕锡·埃斯波西托。这人本身是德育元老塞利格的倒插门女婿,所以出现在晚宴上也不算奇怪。
阿里巴巴监视他有两天了,但还是头一次相见。他身材高大,脸型板正,就算是恭维也说不上英俊,却有股威严的神情,几乎与他老丈人如出一辙。那光溜溜的秃顶更在这种神情中增添了神圣感,自然而然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您好,怎么称呼?”阿里巴巴举着酒杯上前。
当然,在这种场合,不论他看起来怎么有威严,地位也不比宴会的主角高。所以当阿里巴巴主动与他搭话的时候,他也不得不放低姿态回答。
“您好,波吕锡·埃斯波西托。”
“哦,您是塞利格元老的……”
波吕锡的脸上略微有些不自然,看起来对于这一身份似乎感到有些尴尬。这是监视绝难发现的细节。
他岔开话题:“您刚来海风港?”
“是的,”阿里巴巴笑道,“我猜您下一个问题是‘您为什么来海风港?’,请让我先回答,因为我的家乡看不见海洋。”
波吕锡似乎有些不适应这种热情过分的对话方式,稍稍后退一些:“是吗?我其实有些好奇,您是如何在这个年纪就获得这样的成功?”
“哦,这也简单,关键在于抓住机会。”
“抓住机会?”
“是的,”阿里巴巴抿了一口杯中的红酒,“您知道,我曾经是一位一穷二白的穷小子,没有父辈的荫蔽,上无片瓦下无寸土……”
“像您这样的人?真的?”波吕锡有些惊讶。
“真的。我十岁那年,母神庙说亚明穆尔那儿招矿工,福利管够。您明白,我当时除了我自己什么也没有,还不到做工的年龄,人家也不要我,甚至我都不明白亚明穆尔意味着什么,但我和一些老矿工打听过,那确实是个好去处。于是我就想了个办法混进招工的队伍里,跟着他们一路跑到了蓝山那边。我到了那边,又有个问题冒出来,他们不可能让小孩去挖矿,除非跑到苦役营那边去。”
“您去了?”
“当然没有,”阿里巴巴耸耸肩,继续说着他预先编好的发家史,“矿山下边有许多小镇,那些矿工、监工与打理产业的负责人都住在那边,嗯,如果不是那地方政治势力太复杂了,我想一定会有好几座城邦,不过那些小镇也算颇具规模了。我通过一位矿工搭上监工的线,又通过监工搭上了负责人的线,然后当上了会计的工作……”
“会计?”
“是的,我数学还不错。后来有一回,矿脉的所有者过来视察工作,很妙的是,矿道里发生了塌方,更妙的是我救了那位富豪一命,于是为了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心善的富豪先生把我收为了养子。”
“哦,”波吕锡稍稍有些失望,“这么说您是一位幸运儿。”
“运气是必要的,”阿里巴巴说,“但这东西并不一定能长久,养父的庇护只维持了三年就消失了。”
“您惹恼他了?”
“他死了。”
两人间陷入了某种诡异的沉默。片刻,波吕锡猛然回过神来,面色苍白地冲他笑了笑:“曲折的经历,想必您在这当中一定吃了不少苦头——我看我霸占了您太多时间,其他客人有些不满意了。请允许我将宴会的主角让给他的舞台。”
阿里巴巴微微鞠躬,表示理解。
苏丹忽然扯了扯他的衣服,低声说:“手。”
他低下头,发现右手的食指已经像吸饱了水的纸巾,变得起皱而柔软,在半空中耷拉着,不时有酒红色的液体滴落下来。
他若无其事地在紫色的礼袍上擦了擦手,露出笑容,举着酒杯,继续向下一个目标走去。
当阿里巴巴坐上回程的马车时,已经是午夜十二点二十三分。结束了漫长的无意义社交的他一坐到马车座椅的软垫上,就对苏丹说:“你知道吗?我有时候真觉得得给自己喉咙里装个水带。”
“有人跟上来了。”少女对他的调侃不为所动,卷起裙摆,手搭着腰间的剑柄,显然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
“这么着急?”阿里巴巴有些诧异。
苏丹偏着头,似乎在倾听身后的脚步声。片刻,她忽然松开剑柄:“是一群流氓。”
“嗳,”他颇有些无趣地翘起二郎腿,“这些家伙不值得弄——哈曼!开快点!”
马车在崎岖的路面上颠簸起来。迫于无奈,黑暗中的跟踪者也不得不加快了脚步。但这必定徒劳无功,因为马车内的富豪肆无忌惮,马夫也艺高人胆大,那两匹牲畜好像发狂一般向前奔走,很快就消失在溶溶夜色中。
马车内,苏丹端坐不动,阿里巴巴的身体则随着颠簸的车厢左摇右晃。他似乎在思考什么严肃的哲学问题,双手交叉着抱在胸前,紧皱着眉头。过了一会儿,他问:“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
“那三个元老。”
“都是圣徒,至少曾经是。”
“那就是说管治安那个肯定是圣徒。”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麻烦。”阿里巴巴咂咂嘴。
这时,车厢外传来哈曼的声音:“老爷,伯都西奥先生传来消息,说那三位水手在偷东西。”
“原来留的一手在这里。”阿里巴巴恍然大悟,“他怎么处理的?”
“管家先生说,因为您不在,他自作主张把那三个人吓跑了。”
“哈,”阿里巴巴把手搭在肚子上,“就这样吧。你告诉他——不、回去之后我亲自跟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