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脸色变换了阵,这太子爷还是答应了下来。
他一想到高居宝殿之上,手握权柄的威严,还是有些心潮澎湃地压过了恐惧。
“谢太子爷,正是需要太子爷如此做。”
“季管事,坐下吧。我等两人说话,不必起身。”
“谢太子爷。”
等着季管事恭敬坐下,太子顿了顿过后,
又再出声问道,
“那季管事,接下来我们该如何?”
“等,等到南边边境的消息传来。等到京城内外混乱,到时候,就是太子爷您成事的时候!”
“嗯,本宫明白,辛苦季管事……等到本宫……必然要施行仁政,让这天下百姓,免受此时这苦难煎熬。”
“太子爷必然会是一代明君。”
……
“总督,您要不也走吧。大不了回去京城被朝廷诘难,免了您的官职,但怎么也比留在这儿等死好啊。”
“呵……女眷子弟都送走了?”
“总督您的公子千金,二夫人,三夫人等人都已经由马车送往京城。但大夫人说什么也不愿意走,说要与总督您共赴死。”
“蠢女人。嫌这总督府里到时候死的人不够多吗?活腻了吗,非陪着我死。”
海州府城。
总督府中,大多数仆人都已经遣散,只留下了些亲兵忠仆。
总督府从前待客的大堂里,海州总督,此刻身穿着白色素衣,头发散乱,形容枯槁,眼里还有血丝,
手边放了把利剑,毫无仪态,半躺半靠,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前面站着位面容有些着急的亲兵,正劝说着他。
“她人呢?”
这总督却一点不着急,挣扎着坐起些身,还是坐在地上,再问了句。
“大夫人正在房中梳妆打扮,说要以漂亮面容来见总督。”
“哈哈……是老子的女人……行吧,她愿意陪着老子死就陪着吧。省得我黄泉路上孤单。”
总督笑了起来,
“总督,您要不带着夫人一起逃走吧。即便有流民围困,兄弟们也愿意为总督杀出一条血路来!”
亲兵更加着急。
“逃走?逃去哪里?”
总督先是笑着说道,然后挣扎了下,将压在身下的一些书帖公文扯出来,随手扔到旁边,
“本总督,沧南人士。自幼读书,不到十岁就做了秀才,人人夸我是神童,是文曲星降世。三十岁之前,我就进士及第,高居榜首。”
“在京为官三年,为施展胸中抱负,自愿离京,来到海州一县为官。我自认不算好人,别人收钱我也收,别人娶妾我也娶。别人骂我生气,别人夸我得意。
但自信为官多年,还是做了些事情。
一路官场沉浮,几经升迁,都在海州境内,最后在这儿总督位置一坐十几年。在海州的时间比在我老家都多。
这就是我的家,我还能去哪儿?”
总督披头散发,始终笑说着,
“难不成回京?本总督离京多年,缺乏经营,京中关系基本没有。此刻流民,穷苦之百姓谋逆,海州沦陷。怎么也需要个论罪之人,
还有比本总督更适合担当这个罪责的吗?回去本总督也是死。说不定这会儿京城里有的是人盼着我就死在这儿,省得回去再给他们添麻烦。
我也觉得死在这儿好,说不定朝廷还能算本总督战死。”
说着话,这总督眼睛里血丝像是再多了些,红着眼睛,咬着牙再说道,
“本总督辜负皇恩,获罪于天,以至于海州沦陷。
辜负海州百姓,致使海州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
实在是该死,该死!”
“行了,你也滚吧,我要在这儿等我夫人了!”
“总督,我不走。您要不是不走,我就在这儿陪着您。”
“哈哈,又是个蠢货。不走是吧,不走你愿意留下就留下吧。来老子给你倒茶。没想到本总督还有这个魅力,能让人甘心一同赴死。”
总督大笑着,人也没起身,只是抬手摸到旁边凳子上的茶壶茶杯倒了杯茶递给亲兵,
亲兵看着总督,然后直接饮下。
“……夫人,你来了啊。”
这时候那去梳洗的总督夫人终于来到了前厅。
头上盘好了头发,带着发簪,脸上抹上胭脂,唇上还抹了红。
虽然年纪不小了,但自有她的气度。
“总督,奴家来晚了。”
“不晚,不晚。过来吧,随便坐,随便坐……”
总督笑着,这夫人脸上也带着盈盈笑容,款款走过来。
被总督伸手拉着,也不在意刚换的洁净衣服,就靠在总督身旁,也坐在地上。
也不说话,只是挽着总督的臂膀。
“总督,您千不该,万不该……先前真不该挪用府城存粮啊!要不是粮草断绝,哪至于这么多叛军……他们也是,一点不念着总督您从前恩情!”
亲兵痛饮了一杯茶过后,
临死了,干脆也放肆起来,有些气愤地这样说道。
“屁的恩情,底下的大头兵本总督才见过几个。讲得也是屁话,人都他么吃不饱饭了,为什么要跟着我等死?还为我拼命打仗?”
总督骂了句,然后望向屋外,
“……不挪用府城库粮,不挪用州军粮草,又能怎么办……去年遍地流民,饿殍遍野,到处都是死人。我自问贪财好色,但还算是个人。
看到满城惨剧,我能怎么办?朝廷不拨粮食赈灾,让我自筹,我能怎么办?
看到人相食,邻里易子而食。我走到一个地方,人都在哭啊,喊啊,他们饿啊,痛啊,难受啊!
他们喊总督大人,救命啊,救命啊!我能怎么办!”
说着话,总督眼睛通红,咬着牙说道,
“去年去南县巡视,那是我在海州第一个为官的地方。遇到个老头,看着岁数比我还大,他还记得我。
他对我说,总督啊,你是好官,你救救乡亲们吧,乡亲们太饿了。
我能怎么办?”
“老子前十几年做官,贪了不少。这两年做官,不赚钱还玛德赔钱。索性,就当是本总督前他们的,现在一下还个干净。”
“这次起义,南县也有。可他们有何错?他们无错!是本总督有罪。”
“本总督得罪于天下,得罪于天下……这遍地流民,全是流民啊,淹没府城,或许,或许真是,真是该让他们进城了……”
红着眼睛,总督拿着剑,挣扎起身。
他夫人同他一起。
突然,
屋外远处传来一声沸腾般的轰响,
像是有无数人愤怒的吼声,又像是有人欢呼声。
“……总督,城破了。”
“好,好……夫人,本总督这里却是没有毒酒。”
“夫君,我愿陪夫君同往。不论地上地下。”
“好……”
总督拿着剑,一剑刺穿了夫人的肺腑,
血喷涌而出,夫人忍不住蹙眉,但还是手紧紧挽着他的手臂,
对着他,脸上露出笑容。
“本总督上对不起天,下对不起民。今也对不起夫人。”
总督眼里含泪。
“无有。”
夫人抬手,擦拭了下总督的脸庞。
“谢谢夫人。”
总督笑了起来,然后抬起手,还带血的剑再抹过了脖子。
血喷涌而出。
他和他夫人一同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