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是了，一定是凑巧！

是这铁蛋不知从什么地方凑巧悟到一两句上品经文，今日恰好用上罢了！

想到这里，钱讲书又来了信心，冠冕堂皇地吓唬道：

“放肆！铁蛋，你欲与我辩经论道吗？！”

铁蛋的眼神明显闪过一丝畏惧，随后恢复如常。

“不敢！只想与您磨砖见玉，论出大道！”

铁蛋朗声道。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你个铁蛋！”

钱讲书怒极反笑，“教了这么些年书，今日我倒要看看你这深藏不漏的学生几斤几两！”

儒门经学体系，尊师重教，等级森严，通常是不允许学生对老师提出辩经论道的。

此时钱讲书同意辩论，一方面是书院管理较为宽松之故。

另一方面，亦是钱讲书有心杀鸡儆猴，一劳永逸。

钱讲书在书院一众讲书中，他自己的修为并不算高，仅堪堪达到七品正心之境。

可他阅经广博，心思机敏，倒也是很多六品讲书都不具备的。

梁院安排他长期教授地字班，亦是看中了他随机应变的能力。

只听得钱讲书率先发难：

“铁蛋，你要明白，我们所说的可不是一件小事！

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韩非子早有云：‘尧、舜、汤、武或反君臣之义，乱后世之教者也。尧为人君而君其臣，舜为人臣而臣其君，汤、武为人臣而弑其主、刑其尸，而天下誉之，此天下所以至今不治者也。’

意思是，如果臣子不再恪守对君上绝对忠孝的原则，人人出位僭言，都怀着等夷之心，逆天行事，那天下岂不是要大乱吗？

放之于我们的班级，如果大家每个人都要来找我举报一遍，那我还有时间传道授业吗？我们班的学生还能好吗？我们班还能存在下去吗？！

同学们，你们说是吗？”

他有心在学生中树立威信，因此上来便引用了法家中品经文之经义，决定不给铁蛋任何反击的机会。

杨尘暗暗摇头，只觉得这些话根本不值一驳。

可没想到，钱讲书话音刚落，神秘的事情发生了。

班内的学生仿佛着了魔一般，目光呆滞，不由自主地跟着附和道：

“是——！”

声音口型整齐划一。

杨尘一瞬间汗毛直竖，心道：

这个世界既然能以思想层次决定修为境界高下，儒门经学蔚为正宗，一统天下，必有其邪门古怪之处……

幸而自己前世有过相对系统的思想史学习经历，因此很难受到蒙蔽和禁锢。

很快，铁蛋开口了。

“先生之论，实乃大谬！”

铁蛋正色道，“辕固生有曰‘夫桀纣虐乱，天下之心皆归汤武，汤武与天下之心而诛桀纣，桀纣之民不为之使而归汤武，汤武不得已而立，非受命为何？’

大家要知道，汤武革命，是征伐无道，天下归心，分明便是顺应天命而为之！”

钱讲书一愣，条件反射般地引黄生之言，道：

“此言差矣！所谓‘桀纣虽失道，然君上也；汤武虽圣，臣下也。夫主有失行，臣下不能正言匡过以尊天子，反因过而诛之，代立践南面，非弑杀而何也？’

我们做下级的，做学生的，见到上级有疏漏，应当直言提醒，怎么能蠢蠢欲动，妄想取而代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