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洪愈拿这样的眼神盯着自己看,店掌柜哪还不知道袁洪愈是什么意思?于是店掌柜给袁洪愈解释道:“以前的账咱们不提了,咱就说说夏府,这今天才刚给小店下的单子吧。每月二万个蜂窝煤,一万斤煤块、三千斤木炭,这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几年都烧不完,可对于夏府来说,这不算多的。”
“次辅大人现在有一个正妻、十三房小妾。咱就按一房妻妾,卧室和厅堂里各安一个炉子,一个妻妾房里两个炉子来算。夏府光十四房妻妾,冬天每日就得烧二十八个炉子。而这二十八个炉子,咱们以一个炉子,一天烧十个蜂窝煤算,一日就要烧二百八十个蜂窝煤,一月就是八千多个蜂窝煤。”
“十四房妻妾一月取暖,就要用掉八千多个蜂窝煤,再算上夏府七十多个丫环小厮的过冬取暖,冬天烧热水洗身子洗衣服,做饭做菜的用煤,那这每月二万个蜂窝煤和一万斤煤块,就差不多要用的。至于那三千斤木炭,一般是夏府里烧移动炭盆取暖,以及府里烤制肉食所用的。”
掌柜的生意人,一条条的解释很清楚,袁洪愈听完也是认可。于是他问道:“掌柜的,那这么多煤和炭,要花费多少银钱啊?”
“呃,是这样的,市面上我们块煤卖一钱三银子一百斤,蜂窝煤也是一钱三银子一百个。不过给次辅大人家吗,我们会便宜一点,都是以一钱二银子岀售的。照这个价算,二万个蜂窝煤和一万斤块煤,也就是三十六两银子。三千斤木炭,我们是按三钱银子一百斤的价格算给夏府的,也就是九两银子。总的一加,夏府每月得给小店会账,四十五两银子。”
“什么,一个月光从你们店买煤和炭,就要花费四十五两银子?”
“今年还算少的,毕竟有蜂窝煤了吗!去年冬天次辅大人和他的妻妾,他们夏府主子房里,烧的都是三钱银子一百的木炭。而下人房里烧的都是煤,烧那些可比烧蜂窝煤花费多多了。要不,咱们刚才算的账,夏府这一年多来,那七百多两的银子,是怎么花在小店里的?”
“狗贼,狗贼,沽名钓誉,是为国贼,是为国贼。”
听店掌柜把事情讲明白,袁洪愈他是再也忍不了,那长期被欺骗的愤怒了。叫骂着就起来快步向店外走去。
看到袁洪愈这么情绪激动的离开,王道秋也忙向店掌柜的一拱手以示歉意,并告诉店掌柜,自己住内宫监胡同地安门街口入内第六间宅院,下午让伙计把蜂窝煤送那儿去就可以了。然后他就马上去追袁洪愈。
在街上快步追上袁洪愈,一看到王道秋追到身边了,袁洪愈就向王道秋发泄道:“一直以来,我都以为那夏贼是我辈读书人的楷模,没想到那夏贼原来也是个脏官。贤弟你想,那夏贼官居一品,月俸不过八十七石,折银五十余两。可他府里一月光烧煤烧炭就要花费四十五两银子,他还养着十四房妻妾,七八十个下人,这些每月又要花费几何?这怎么可能是他俸禄养的起的?我看那夏贼跟严贼都是一路货,只是那夏贼比严贼更会装罢了。”
现在的袁洪愈很气愤,那腮帮子又鼓成蛤蟆了。不过袁洪愈现在这个态度,正是王道秋想要达到的流脑效果。
于是为了更加坚定袁洪愈的信仰,王道秋又摆事实讲道理道:“行了,行了,兄长不要再为那个不值当的人生气了!人是会变的,那夏言初为官时,确是一腔热血,一身正气,不畏权贵为民请命。只是在官场混久了,慢慢的他也被这官场给污染了。尤其是前两年,他因为失宠而被罢相,失去权力的他在家乡倍受冷落,放个屁都不响。”
“也就在那段时间,失去权力的他,感受到了没有权力的生不如死,为了重获权力,他彻底的抛弃了自己的良心,抛弃了自己的自尊。为了重获权力,他在家乡闲居时,一找到个由头就上书皇上,明里暗里向皇上乞求再用用他,他每每书信落款都是:草土臣。以此来骗取皇上的同情,下贱的有如一条要饭的狗。”
“后来他成功了,皇上去年终于原谅他曾经的过失,又把他召回了京,还复了他的相位。然后这个夏言跟以前的那个夏言,就只剩皮囊上的相同了。复相后的夏言可以说在对权力的维护和享受上,完全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同僚、下属对他的决策,但凡有一点不同的意见,他就会认为这是人家对他的挑衅,然后马上对人家就是打击报复。可但凡人家能屈服于他的权威之下,对他歌功颂德,那就不管这人犯了什么性质的王法,他夏言都会在过足高高在上的瘾后,抬手放过。”
“你就拿人尽皆知的锦衣卫指挥使陆炳,和当今首辅严嵩独子严世蕃的贪腐案来说吧!按那两人的贪污金融,足以问成死罪!可结果怎么样呢?陆炳和严嵩父子当街在夏言府门口下跪,让那夏言过足了可操控别人生死的瘾后,夏言不就放过他们了吗?袁兄,足以问成死罪的铁案,只因人犯在他夏言府门前下跪服软,他夏言就抬手了。”
“袁兄,你说他夏言荒不荒唐啊?国法和私情孰轻孰重,他夏言现在都已经是完全颠倒过来了!就这么一个无法无天的人,袁兄你说他还配为一国之宰辅吗?或者说,如果这案子交你袁洪愈来审,你会就因为他夏言没有受贿情节,而轻判了他夏言吗?”
“堂堂一国宰辅,百官之首,竟然公开带头徇私枉法,两个足以问成死罪的铁案,只因人犯跪在他府门前求饶,他夏言就不顾国法,徇私放过了!这样的一个人,他何以辅国安民,他何以为万民之表率?”
王道秋批夏言批的是慷慨激昂,有理有据。旁边的袁洪愈听了也是深以为然,这一刻夏言在他心目中那高大形象,轰然倒塌。甚至可以说,这一刻他袁洪愈恨夏言更甚于恨严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