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意识之海的精神岛屿是个永远有辉光普照的地方,路西泽曾如此以为。
黯淡的天空仿佛有乌云遮掩,宛若暴雨来临前的景色,这很奇怪,辉光是九境至高至圣的事物,在精神世界,得是何等的悲伤才能阻止它的到来?
没有任何征兆,当路西泽回过神来,他就已经进入了自己的精神世界,以他现在光道的浅薄造诣,只能在入睡情况下通过最深的梦进入内视状态。
起浮的海浪打湿了双脚,他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于是迈出脚步开始走出沙滩,然后他重新感觉到了两腿的酸痛——这几日他都在加急赶回塔兰盾。
希望有个能休息的地方,这个想法刚油然而生,还未清晰,不远处就出现了一片阴影,一顶遮阳伞笼罩着一根乘凉靠椅。
这里果然是虚幻的精神世界,他彻底下定结论。
他刚坐入凉椅,一阵低低的啜泣声便从脚边传来,这股哭声悲凉且极具感染力,像某个被全世界抛弃的人,在不甘与悔恨中痛苦自己的命运,他的心也哀伤起来,同时觉得这声音非常熟悉。
路西泽俯身朝椅子底部张望,看见了那个发出声音的东西。
不,是人,起码一部分。
一根白皙而完整的手臂躺在椅子下面,哭声由它掌心像嘴一样的裂口发出,手臂与肩膀的连接处光滑平整,像有一把锋利无比的切肉刀,如案板上的肉一样把手臂从身体上肢解了出来。
“你是……特蕾西亚·佩达?”路西泽终于听出这股熟悉的声音属于谁,难以置信道。
“是我,不是我……我不再是无罪者,我是特蕾西亚,只是……仙灵的女儿,血腥的女巫皇后。”手臂泣不成声,五指深深地抓进海沙里面。
感受到特蕾西亚情绪的崩溃,路西泽吃惊不已,这名高深莫测的光道不朽者一向是以从容傲慢的姿态来面对他,如今时隔不过半月再见,她却连精神世界的身体都支离破碎,凄惨不已,并毫无遮掩的无助痛哭。
“你这些天都去了哪?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不能告诉你,我不会再告诉你任何事了……我也不会向你说对不起,这是你早已注定的命运,没有不朽者敢扭曲,我已因向你揭露祂的一部分面目而受到惩罚……我作为不朽者还太年轻,与外界隔离的时间又太长,既没有认出你,也错过了来自辉光的警告。”特蕾西亚想起那些恐怖,整条手臂开始痛苦的痉挛。
“祂指谁?某位塔罗?没有认出我又是什么意思?”路西泽拼命地思考,但思绪仍混乱无比,理不清的线索像小猫的线团一样杂乱。
特蕾西亚没有回答这些问题,前臂弯曲,树立起来的手掌像人的脸一样面对他:“我这次会回来见你,不是为了带给你帮助,只是想要求求你——不要对任何凡人说我存在过,不要对任何不朽者说你认识我,不要告诉任何东西我曾想要做你的老师,不要想起我,不要念出我的名字,把我彻底忘掉,求求你,求求你,如果你能做到这些……”
她顿了顿,张大手掌中心蠕虫嘴般黑森森的可怖裂口,仿佛下定莫大的决心般颤声道:“如果你能做到这些,待日后你如果来到……或者说想要来到‘午港’的时候,我会报答你的。”
路西泽沉默了片刻:“我可以答应你,但既然如此,你能从普莱斯那里脱困的事就还是欠我。”
他意识到这将是最后见到特蕾西亚的机会了,不朽者们对这个世界深入了解得到的知识与真相,每一个字都是弥足珍贵的无价之宝。
可现在特蕾西亚要逃走了,因为某些他不知道的原因,也许是那些黑暗中的威胁。
“我引导你成为了密徒,剩下的等日后……”
“还不够,现在就报答我,我们再结下新契约。”路西泽毫不退让。
世界安静下来,包括潮汐与海风,特蕾西亚在思考着他这几句近乎威胁的话,时间过去了几秒,也可能是几十秒,在精神世界,个人很难感觉到‘时间’,像在梦中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