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并对着申从一家说要带她去做仙人的时候,他们都很震惊。震惊后又是不敢置信的狂喜,随即陈并放下了一袋金子,说是他们应得的。
在村子的最后一个夜晚,是申从她娘搂着她睡的。申从当然知道金子的事儿,她一晚上都没有睡着,可能是要分别了,申母一直在哭。
申从不知道她的眼泪里是不舍,还是出于卖女儿的愧疚。她一直安抚着哭泣的母亲,她渴望早点天亮,等到第一声鸡鸣声响起,陈并应该就会来接自己了。等到天光大亮,院子里遍布晨光的时候,她就会离开这个她生活了六年的小山村,去修真界里讨生活。
申母有好多话想对女儿说。她的女儿很好很好,好看、和气、孝顺、又懂事。可现在自己和当家的却要把她给卖了。不,那不是卖。从丫头是去山上做仙人的,和他们不一样。
是去享福的。
她很想嘱咐女儿,以后一定要好好吃饭。可她听说仙人是不用吃饭的。她很想嘱咐女儿,要好好穿衣,尤其是秋老虎,夹杂夏天和冬天中间,需要特别注意。又想到仙人身上一年四季都是常衫,法力无边,哪里会惧怕什么烈暑寒冬?
话到嘴边又没说出口。
申从也想找点话给她说,因为很明显,彼此都知道这个夜晚并不是用来睡觉的。申从还算体面,整理了下语气,终于抓住了说话的机会。
“娘,咱家人少。秋收的时候雇个人来帮忙吧,不要舍不得花钱。反正,现在有钱了。”
她的语气很和善,和善里仿佛带着笃定的好运气。这个秋天,一定是个大大的丰年。
申母的心窝疼得快要裂开了。
申从知道就算是痛,也只是暂时的。哭得再撕心裂肺,也只是今晚。过了今晚,申从就不复存在了。木匠家的二丫头,家里最小的小姑娘,老秀才乡塾里最看重最懂礼的学生,都不在了。
那个她喜欢去山神庙玩,去村东河踩水钓鱼扔石子,喜欢过年的时候去县城里赶大集,用攒下来钱买一串平常不舍得吃的冰糖葫芦。
不出意外,再过几年,等那个她长大了。她会嫁到镇上去。丈夫应该也是个读书人,家里会为她陪送好一比可观的嫁妆,不让新郎家把这个乡下姑娘看轻。
如果年景不好了,家里的生意营生变得惨淡,长辈们也会为那个她好生筹谋,书怕是读不了了。但长大了依旧还是要嫁人,最好嫁个屠夫又或是猎户。这样饥荒的时候还能有肉吃,逢年过节,娘家也能沾沾光。
申从想着那个她,流下了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滴眼泪。
第二天,申从在一家人的目送中登上了陈并的飞舟。在即将离去的那一刻,她回看了一眼她的家人。眼睛肿得像个桃子的母亲,平庸憨厚的哥哥,默不作声的父亲,还有已经显怀的嫂子。
等到明年,嫂子就做了母亲,母亲便变成祖母。哥哥会继承父亲的衣钵,继续做一名木匠,像爷爷那样。
父亲对她笑了笑,身子佝偻着,露出一口黄牙。他常拿在手上的烟枪没有了,手局促得根本不知道往哪放。
除去申从,这届苍梧新生共有六百七十三名。
他们已经领取了下放的苍梧录取通知书,由引官们领着前来报道。至于申从,苍梧教务部正在紧赶慢赶的补齐她的入学手续,后续文件在整理完成后也会在苍梧档案室归档。
陈并让她不必担心。
引官测验和入学测验是所有苍梧学子必须经历的两道关卡。引官,顾名思义,接引者。陈并已经做了一百五十多年的苍梧引官,主要工作内容就是把符合入学条件的弟子,在家庭主观意愿的同意下,将孩子从下界带回修真界。
引官测试比较简单,主要是看候选人的整体资质。偏于测验候选者的硬件设施,即大道种子和先天丹府。虽说丹府分先天和后天之分,但多数修士将其默认为先天丹府。
没有先天丹府的人当然也能修炼,但修炼之路却有先天屏障,犹如无根之水,无本之木,只能饮恨止步于著庸期,无望大道。
后天丹府开辟之路难之又难,开辟成功者少之又少,就算开辟成功了,通常在战力程度上也会输给先天丹府一大截。
之所以没把先天丹府写进入学条件的第二条里,是因为怕违背了儒家学院有教无类的教学宗旨。但即便如此,先天丹府依旧是苍梧入学的第二条硬性潜规则。
来到这里的六百七十三名学生,从登上飞舟起就已经通过了引官测试,接下来的入学测验才是重中之重。
入学测试第一步,秤骨卜运。人的一生,根骨气运,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然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虽有定数,却有变数。顺中生逆,逆中相顺,奇妙无穷。根骨气运可根据自身修炼而改,或辅以天灵地宝,或于己身心场问道,或于生死较量里窥得大道精义,或于亘古荒河中通鸣圣古先贤.......最终于三个修炼节点逆天改运,也未可知。
三大节点即圣人境、天人境、飞升境。在修士未到达圣人境界之前,根骨气运无法更改,只能慢慢积累。积少成多积沙成塌至修炼节点,后一飞冲天。
由此三大节点也将秤骨卜运化为三段,圣人境之下,天人境界之下,飞升境之下。
苍梧为入门学子所做的测验属于第一种。此次的秤骨卜运,也只是对入选学子在圣人境界之下,根骨气运的先行预断。
预断结果分为九品: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
同时由秤骨卜运的结果产生将学生分为上、中、下三等,并以此来决定宿舍分配和学院待遇分配等后续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