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杨天赐领了行李,驾了匹劣马,走过个无数山坡,又穿过了若干个林子,耗了三天三夜风尘仆仆返至雁门关。但见:
天下雄关,巍峨铜墙高两丈;九塞之首,盘山长城铺万里。城上弓矢,碉楼重檐数十座;关下拒马,四周沟壑布密排。刀枪剑戟,金光闪闪耀扬威;旌旗蔽日,镶黄大蠹迎风展;雁过难飞,塞上北胡不敢趟,孤狐无踪,承天萧后也见愁。
那关上士卒见有一汉子披头散发驾马而来,看不清甚模样,只道是衣衫褴褛、灰头土脸,似有马上摇摇欲坠之状,便大声问道:“关下之人切勿向前,请速速报上名来。”
那杨天赐听闻关上人员呼喊,便使足了力气呼喊道:“我乃杨家先锋营先锋官杨天赐,今侥幸在寰州战场收得性命,劳烦速速开门放我入关。”
那士卒听闻乃是杨天赐,便将情形禀于守城校尉。那校尉本是监军王侁部下,寰州之战后便被王侁派遣于城头之上,方才听闻城头士卒报告不敢怠慢,便登上城楼、扶着垛口,伸长了脖子,但见果真是杨家杨天赐,于是便大声喊道:“将军莫要上前。昔日杨副帅兵败寰州,杨家众将不知所踪,亦寻不得尸首。王大人担心杨家众人已背叛大宋朝廷,故而有令先行不许入城。杨将军请自行离去,莫要我等为难。”
那杨天赐听了气愤不已,大声喝骂道:“匹夫!我等关外浴血厮杀、为君报国,不想尔等竟背后拱火、见势拆台、见死不救。尔等速速叫那监军王侁下来与我搭话,我心中自有疑虑,要有话问于他。”
守城校尉听罢,大声骂道:“杨天赐,莫要不识抬举,如今这关西之地已换帜易主,莫再要拿你那杨家在我等面前逞威风。你要不去,休怪我等翻脸不认人。”这守城校尉随即调了一班弓手,下令要射杀杨天赐。那守城关西军原本是老令公调制而成,多是跟随杨家出生入死、患难与共的义士,便纷纷劝道:“将军不可射杀,现今暂且放他入关便可,我等不与他人说道便无人可知。”怎奈那校尉不允,大声喝道:“尔等众人莫非要违抗军令?还不速速布好弓矢将这杨家丧门赶走。”众人无奈,只得拉拉胯胯摆样拉弓射箭,甚有士卒大喊道:“杨将军请速速离去,莫留此地。”
霎时,突然从士卒中走出一汉子,背后将守城校尉踢翻,右脚重重踏在校尉胸脯上。那校尉不得动弹,大怒道:“汝乃何人,竟敢暗中偷袭本将,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想要造反?”
那汉子只是冷笑道:“呸!你这贪生怕死、臭蝇蛆虫之辈,竟敢在这儿拿着鸡毛当令牌,也不怕被人笑话。我且问你,如何不放那杨家将过关?”
守城校尉大怒:“汝这下阶士卒竟敢如此无礼质询本将。来人,左右将这小辈拿下就地正法!”那校尉亲信约有七八人围来,却被那汉子东一拳、西一脚打走。其余人等早看不惯守城校尉跋横,只作壁上看官。守城校尉起身想跑,却被那汉子三步赶上,揪住脖子对着门面就是三两拳,打的那校尉眼球挂出、鼻腔崩血。那汉子掐着校尉后颈道:“你且说与不说?若是不说,便先割了你的左耳。若再问再不说,便就再割了你右耳。”
那校尉赶紧求饶道:“壮士饶命,我且说来。此乃监军王大人之令,若于关前见了杨家将士不允放进,违令者便要斩首悬于城楼之上。”
那汉子又领着校尉架于垛口处,问道:“你且说出这是何缘由,若敢说谎隐瞒什么,便将你扔下这城楼去。”
守城校尉忙道:“不知其中缘由。只道是出自监军大人之口,我等不敢追问。”
那汉子问道:“既是出自监军之口,我等为何不知,亦未看见榜文告示。”
守城校尉道:“此乃监军大人密口授予,不曾有什么文书榜文。”
汉子冷笑道:“想必他王侁做贼心虚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面见杨家众将。我等杨家众人关外鏖战,他王侁却在这关内逍遥快活,手下之人也在这城楼上作威作福,是何道理?今日便叫你尝下何为骨肉分离之痛。”说罢,便将守城校尉从两丈高的城楼上扔出。众人大惊,纷纷探头一看,却见那校尉早已在楼下跌落成肉泥,化作血水一滩。
守城士卒见状赶紧劝道:“这鸟人该死,却惹得壮士一个人命官司,怕是那监军大人也不肯饶了你,不如就此速速离去,远离这是非之地。”
那汉子推开众人振臂高呼道:“莫慌,我乃杨家六子杨延昭,今我等关外征战北辽失利,只得化作一般士卒混进关内。尔等速速打开城门放我兄弟入关。”众人见是杨家少主,又惊又喜,纷纷跪膝拜礼,随后便打开城门,呼喊杨天赐入关。
话说关下杨天赐见迟迟无人打开城门,只道是心急如焚、坐立不安,正待驱马寻他处时却见城楼上落下一人,只听“咚”的一声那人便是跌得七窍流血、面目全非、当场殒命。那杨天赐心中狐疑:“这楼上士卒做的甚鸟事?”杨天赐正徘徊不定时,忽见城门打开,又听得楼上士卒大喊:“杨将军请速速入关!”
那杨天赐见状便驾马入关,过了关中城门时便迎来相遇一士卒。只见那士卒浓眉大眼、方形硕口,又是乌头蓬面、胡须邋遢,只道是似有五六分路边乞丐样,驾马拦住低声道:“贤弟可安好?”
杨天赐一惊,左右上下都看了一遍,突然心中一颤:“莫不是六哥否?”那汉子两眼匡湿,答道:“正是延昭。”兄弟二人急忙下马,感慨疆场生死别离,自是相互抱头痛哭一番。
杨天赐见杨延昭这番乞丐模样,便不解问道:“六哥何故沦为一般士卒模样?”杨延昭叹道:“容我待贤弟慢慢道来。”原来寰州城下一战,杨延昭领兵正面进攻不利,后又被赶来辽军分割包围,便率人强突重围。本想按约往陈家谷方向逃脱,不想被大批辽人挡了去路,那杨延昭便心生一计往东折返,路上却无辽人阻挡,便过了桑干河后来到了雁门关。途中为便于逃脱,杨延昭舍了头盔金甲,化作一般士卒模样。待杨延昭进了雁门关,却觉大军调动异常,于是便藏身于一般士卒之中以观静变。
少时,只见一伙城楼士卒匆忙赶来:“两位少主暂且停住,小的刚才见那校尉亲信溜开,怕是向监军大人告密。我等已为两位少主备了好马,请两位少主速速离去。”
杨延昭拜谢了各士卒好汉,脱了甲胄,提了罗刹虎头金枪,和杨天赐一齐换了好马向关内奔去。待二人行至半路,见有领头校尉带着一班人马冲来。那杨天赐正准备动枪大战一番,却被杨延昭摁住。两人见那校尉带着人“噔噔噔”从身旁经过但无犯兵之举,并不时大声吆喝道:“勿要放走杨家贼人。”待关内士卒离了许久后,杨延昭笑道:“此校尉唤名樊赛,虽名为潘帅部下,但亦是父帅生死之交。昔日父帅经略关西之地,待民亲善、爱兵如子,多有慷慨救助落魄之人,私交忠义之士甚多。今日全赖众义士豪肝义胆、鼎力相助,你我二人方得保得住性命。”
杨天赐道:“既是托众位忠义好汉之劳,我等二人应速速离开雁门返回汴京天波府,待日后报恩众义士也不迟。”
说罢二人便驾马离了雁门关,那雁门之地本为杨家之本,杨家在此深耕盘营多年,颇有威望,多受当地军民拥护,故而天赐延昭二人驾马时并无军士阻拦,只顾驾马扬尘别了官道、抄了小径去往汴京。
话说另头,太宗皇帝前些日子多日不得西路情报,便派遣太子赵元佐、许王赵元僖二人奔赴雁门以查究竟。二人不敢怠慢,领了圣旨,又调拨御林军一千人护佑简装前往雁门。时过五日、路转六城,众人匆匆一行便到达雁门。那监军王侁得知杨延昭、杨天赐越关逃往汴京后大怒不已,随即调集人马追赴二杨,又派人按军规责罚了守城士卒,众人顿时苦不堪言。不想,所遣追兵前脚刚出关门,后脚便碰上太子赵元佐一行。那赵元佐见有一队宋兵出城,人马纠纠、明枪亮剑,只觉杀气重重,便遣一侍卫大声问道:“雁门监军王侁、主副帅潘美、杨继业安在?”
那领头的将领见一伙人马拦住了追截去路,但见来人中间两人一副少年模样,身着皆是华裳锦绸,胯下皆是金驹玉马,腰挂皆是晶珠良佩,一干人马精炼无比、强壮有力。领将见状便猜知来者非贵即富,十之八九是做官之人,便驱马向前双手抱拳施礼道:“敢问官人从何而来?先前有无递送来函?”
那赵元佐上前答道:“并无来函,此番临时起意来雁门公干,尔等回去报告就说元佐特来拜访雁门将士。”
怎奈那领将一直厮混于西北一带,并不识得朝中大官贵族,只道认为是一般官员,便扬了扬手道:“若无来函不便告知,我等自有公事要务,烦请大人劳驾自便。”
赵元佐一干众人见雁门将士好生无礼,驾前侍卫上前大声呵斥道:“岂有此理,此乃当朝太子殿下,尔等卑贱之人还不下马叩拜”
雁门众人一听,顿时惊惶不已,急忙下马拜见,口中只道是念着“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望乞太子殿下恕罪。”那赵元僖只觉好笑,催马上前道:“多时不见,怎地潘帅手下士卒竟这般无眼力。”随即命一干侍从将领将拉起,扒了盔甲青衣,绑了关门木桩上,用马鞭狠狠抽打,只打得领将血印满身、皮开肉绽、嗷嗷哭喊。随即雁门众人分列两班,赵元佐一行便缓缓入关。
话说关内王侁正气头之上,独坐前堂中生闷气,忽见一士卒禀报,只道是太子一行来访雁门关。那王侁听后大吃一惊,一面招呼众人摆礼迎接太子,一面遣人告知潘美前来觐见。那潘美听闻太子来访后只觉事有蹊跷,但又无他法,只得随侍从前去觐见。王侁、潘美领着一干军众于厅堂前跪拜恭迎太子一行,那太子到临见状时便是寒暄一番、寻慰两语,随后又问道:“怎不见杨继业杨副帅?”
王侁、潘美二人四目对视、不知所措。少时,潘美答道:“杨副帅率军出关安顿关外流民,不知今日殿下到访未能觐见,还请殿下和王爷恕罪。”
赵元佐扬扬手道:“杨副帅走了几日?”
王侁答道:“已有半月之余。”
赵元佐又问:“既是半月之余,为何不见关外消息?”
王潘二人面面相觑、吞吞吐吐道:“前日战事吃紧,多日未得战报,我等先前已派斥候前去打探,待明日之时我等再去派遣一干人马前去打探,请太子殿下和王爷放心。”那王侁担心事有败露,便又上前告知:“太子殿下和王爷未曾来往关西之地,今日一行可一睹雁门雄关风采,事后下官备下山西厚酒,只待为太子殿下和王爷接风洗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