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宝玉能有如此三分火候,明理上进,以图前程,他自当开怀大笑。
只可惜终为妄念。
三人再叙片刻,夏尊宝先行告退。
回到宁府,他顺道过来探望珍大哥。
数日不见,就因为宁府少了这么个人,无形中不知少了多少乐趣。
进屋有两个番子奴仆打扮,寸步不离看护左右。
较之以前,贾珍明显清减许多,神情空洞颓丧。即便见到夏尊宝,也不复当日之勇,翻身躺在榻上不闻不问。
却又耐不住薄被寒凉,蜷缩身体打起冷颤,像极一条丧家之犬。
遥记去年秋日初会,当时的贾珍华服锦袍,一身族长之威。
如今再见之时,已是天上地下云泥之别,想来恍如隔世。
“蔷哥儿已经接回府里,不瞒你说,人就在我手中。珍大哥尽可放心,我不是那种人,一时半会儿不会害你父子性命。不过是生是死,全在你一念之间”,夏尊宝娓娓而叙,像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家事。
贾珍闷哼一声算作回应。
事到如今,夏尊宝心知多说无益,径自抬脚出门。
才过正堂,银蝶匆忙赶来道:“二爷快去看看,太太那边跪了一屋子人。”
夏尊宝忙问何事。
银蝶答道:“无非车马房的主事人挨了板子,有些不安分的合起伙来借机生事,不服二爷发派。”
夏尊宝未料这些人竟有如此胆量,稍有些吃惊。
宁府的家仆名为奴才,实则半个主子。平常养尊处优惯了的人,从来都是各扫门前雪,怎么今日却有如此血性,胆敢公然串联起来和他放对。
当真有些意思。
只片刻他有了决断,原路回去唤来徐贤,命他点齐八个番子,到外书房把贾珍请了出来。
不多时,一行人在银蝶带领下前往尤夫人住处。
才进院门,果然见到一帮大小管事,大约三四十之数,有男有女,皆在厅堂跪着。
尤氏在堂上正襟危坐。
可卿陪在她身边,正在苦口婆心的劝说众人。
早上挨了板子的车马房管事也在,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大声叫嚷:“蓉大奶奶多说无用,好意我们领了,如今只要太太说上一句,二爷的话到底算数不算。”
可卿被他一顿抢白,当下有了恼意,未几正色道:“你有错在先,二爷责罚在后。知错能改再来求情就罢了,如今问出这样的话来,意在两位主子面前挑拨不成?”
“蓉大奶奶快别这么说,任凭你说得花儿一样也是无用,我们只和当家主母说话”,那人根本没把可卿放在眼里。
尤夫人忍无可忍,怒道:“何必闹成这样?二爷是主子,说过的话自然算数,否则体统何在?你们本来就不冤,换了我也会同样处置!”
“太太,二爷才当了几天主子,我们又当了多少年奴才?太太但凡有一点心向我们,也不该说出这等话来”,旁边有人当即辩驳。
“对,就是这话!”
“太太不管管二爷,我们在府上没了活路。”
“我们不听二爷的,去请珍老爷出来说话!”
“对,请珍老爷!”
一时堂上群情激愤,尤夫人瞧这阵势说不出话来。
夏尊宝在隔墙下听了半晌,悄然吩咐徐贤取来板子。
看来这帮人不闹个鱼死网破不肯罢休,那就趁早成全他们。
等徐贤回来,八个番子人手一根长木棍,瞬间杀气腾腾。
原本他们就是百战余生的边军老卒,眼前这种小场面自然不值一提。
不但不紧张,反倒有些莫名兴奋。
昔日上阵杀敌就是这般感觉,只等大人一声令下,他们便冲锋陷阵,一往无前。
只两个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