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何苗送去的信件中写了此事,荀彧就已经知道何苗的心意了。
“若彧未入车骑门下,得车骑此问,彧或许会劝谏车骑,不要与董卓阴结,且坐看袁董成败。但彧既已入了车骑门下,自然是要想车骑之所想、急车骑之所急。”
荀彧叹了口气,又道:“许是袁氏野心已经瞒不下了,又许是冥灵上苍看到汉室将堕,这才给车骑馈赠。”
董卓在京中纵兵劫掠、毁其宫室陵寝,所做作为是让人唾弃的。不管董卓的理由是什么,总之该是没有士子会敬仰或是理解这个人。
荀彧刚听到此消息时,还不敢置信,在他所听到故事中,那个纶氏县县尉之子,不该是这种无法无天之人。
但西军肆虐与京中之时,荀彧就在洛阳城南的里坊中,即使乱兵没有到他跟前,但隔壁坊市中传出的女子孩童的呼救声总骗不了人。
如果何苗没有再三救荀彧的性命,或是他没有打定主意要追随何苗,那他一定会劝谏何苗,不要与董卓方便。
即便是袁氏野心昭然若揭,但总归袁氏没有行如此天怒人怨之事。相较于二者,荀彧还是更厌恶董卓所为。
但问题是,荀彧是何苗的门下,在知晓何苗手中粮草不够的情况下,他不可能劝谏何苗,说不要接受那些明器钱财。
何苗若是想迎立弘农王,那手中兵将是绝不可能缺少的。但若粮草不够,精兵良将又从哪里来呢?难道指望吃不饱的兵士们能为何苗拼死奋战?
以荆州的粮价,若与董卓做成此交易,少说也能从其中挤出数十万石粮。莫说是养活手下的五千余兵加三千五百匹骏马,就是这兵力再多上几倍,何苗也能将其全部养活。
荀彧是不知道董卓到底抢掠得多少钱帛,但以帝陵之规格,以及董卓抢掠的帝陵数量来估算,此数不会下于亿万。
“只是此事不能再让旁人知晓,亦要速战速决,在将钱粮拿到手之后,立马与董卓切割。”
何苗要迎立弘农王,就不能让人知晓他与董卓的瓜葛。即便是袁氏的指令,但废了弘农王的毕竟是董卓啊。
董卓喂给何苗的这一口果子,就像何苗准备未给李氏的果子一样,其皮肉都沾染到了不少毒性。且无论是何苗之于董卓,还是李氏之于何苗,都不可能拒绝这口充斥了浓郁汁水的果肉。
也许是何苗离京前变卖自己与舞阳君家产的事让董卓知道了,这才让董卓生起了与何苗做交易的念头。
但其实,董卓这也是无奈为之,他既然写信给何苗,就不会不知道,何苗也会在其中分润一口,却不用沾染其中骂名。
但董卓有得选择吗?
没有。
如今董卓虽在洛阳位居太尉,手中又握有兵权,但他已是强敌环绕之势、风雨飘摇之姿。西边是皇甫嵩、北边是河东白波贼,东边是乔瑁,南边豫州是孔伷。
董卓只要稍微想一想,就知道自己境况之紧迫,必须要自救。
但从何处着手呢?自然是西边。除了受他统御多年的十数万西军外,无论是蜀地叟兵,还是湟中羌骑,亦或是西域诸国、匈奴诸部的胡兵,董卓都有自信,只要自己振臂一呼,就有足够的兵力追随于他。
不想山东士族是依靠父祖余荫得官授爵、得人追随,董卓对旁人的威信是来源于他这几十年所立的功勋,这赫赫威名是他一战一战打出来的。
但问题是,粮草从何处来?
事实上,董卓已经人派人去往了各地,但人家受董卓之邀到了洛阳,吃什么呢?
董卓纵兵劫掠之后,洛阳周边民众就是就是不知太傅之令,亦不会用家中吃食与那些乱兵换明器与死人所用的钱帛。
没办法,董卓只能从外州找粮。但并州、凉州、三辅都不是产粮地,后两者每年还需朝廷运送粮草以供军民所需,自是不可能支援董卓分毫。
蜀地产粮虽多,但问题是道路崎岖阻隔,难以运送粮秣。就算是走水路,等董卓传信到蜀地,蜀地再征集粮草,再到之后由江水到荆州,再送到洛阳,都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董卓不可能等得了。
从此前调拨给都亭军的粮草一事,董卓已经知道了自己权力的边界在哪里。都亭军的粮草不过月余之用,若无粮草供应,难说其人会不会反戈一击,与乔瑁同来京中“平叛”。
而山东诸州中,扬州交州幽州千里之遥,豫兖徐青冀不可能送粮给董卓,董卓只能从荆州着手。
河南至荆州,绕不过南阳。
不管董卓是否还记得之前跟何苗的“交情”,他要得粮草,就注定要被何苗宰上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