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家老宅,正厅。
居中而坐的中年汉子躯体挺直,全身如标枪般,让人瞧来颇觉端方,或许是由于他常年习武的缘故,原本便生得剑眉虎目、刚直严整的脸庞上自有一股难以描摹的肃杀之气。
久处淮州的人们大半曾听说过中年汉子的名头,如果现下有其他旁观者在场,必然会自发感叹:凌烈被称为东南锐帅、国朝苍狼,绝非幸致,算得上是名副其实。
只是一物降一物,他这等雄武气势并没有维持太长时间,在那位风姿绰约、秋波盈盈,周身却做劲装打扮的妇人赶到后,凌烈的神情几乎在瞬息间便即更易,若是仔细瞧来,其中竟还带着些讨好的意味。
凌烈如今的态度若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多半便会引来惊异,盖因坊间传闻中,其人素来以临阵勇猛果决著称,昔日他统御部众征伐之际,即使遇上数倍于己的敌军,都未主动退缩避让半步。
但此刻站在对面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妻子凌府掌家大妇慕容凰,而据凌烈看来,自家夫人实在比千军万马还要可怕些,有鉴于此,倒也怪不得这位声望在外的名将倏作此状。
或许是因为久掌内外诸事、惯于断务的缘故,慕容凰不愿与凌烈在细枝末节纠缠,莲步方止,便即轻启檀口,微凝凤目,脆声喝道:“在家做得好大事!我才回娘家数日,你便将儿子断然逼出家门,让他孑然一身自谋出路,莫非真见不得我们娘儿几个舒心顺意么?”
面对妻子开门见山、提声拔音地喝问,不知为何,凌烈脸上的神色反倒在严整之余更多了些柔和,只是那一抹似有若无的苦涩还未尽数消去,出言答道:“不是我故意要与孩子争执,但他向日饱览先贤典籍,行事全然囿于其内而不自觉,长此以往,并非美事
“再者,所谓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有你我在时,他自然不愁无人照拂,但日后待其要独当一面时,咱们也能如此应付了事么?
“前日我们父子为他以后是否专精文墨一道争吵,半是算我有心撩拨,另外一半,则是纯发于他的本意,可在我看来,总不能教咱儿子变成了酸丁式的人物,空有口舌之利、只好在座清谈,遇到需要全力施为的问题,却束手无策。”
听着凌烈这番解释,慕容凰俏脸上的神情逐渐松弛下来,最初的娇嗔薄怒也被细思详虑代替,不过她到底还是觉得此事需要从长计议,未能轻易揭过,沉吟续道:“你是做父亲的,行事当然有自己的道理,但那孩子今年才刚满十六,又涉世未深,不知人时险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