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向说话不转弯”朱大小姐接着说:“该怎么个称呼你阁下?”
“敝姓马,名庭栋!”
“马大侠!”
“不敢当大侠二字!”
“好说!”
小二端来了酒菜杯箸,一见双方坐在一桌,先怔了怔,一一摆上桌,目注朱大小姐,似在请示。
朱大小姐淡淡地道,“小二,再加酒菜,摆一道,记我的账。”
“是!”小二哈哈腰。
“不,在下作东!”马庭栋抬抬手。
“马大侠,咱们小姐不作兴客套,一句话说了就算。”珍珠插了句嘴。
小二立即回头去拿来了两副碗筷摆上。
珍珠拿起壶斟酒,她先斟朱大小姐的,然后才替马庭栋倒满,最后是她自己的。
“马大侠!”,朱大小姐举起杯子:“有缘才会碰在一起,来,我敬你,干!”
“我敬大小姐!”马庭栋也举起杯子。
双方照了杯,珍珠又斟上。
“珍珠姑娘,在下敬你!”马庭栋再举杯。
“我是下人,不敢向马大侠敬酒!”
珍珠口里这么说,杯子已端了起来,仰颈便干了下去。
马庭栋照了杯,心里仍然不太安适,他无法测知主婢俩主动接近的目的何在。
就在此刻,不远的座间有话声传来。
“人要是交了桃花运,闭着眼都会捡便宜,花不溜丢的俏娘们会自己送上门。”
马庭栋是面朝外,眼角一瞄,便发现开腔的是一个癞痢头汉子,已有了八分酒意。
“癞老三,你他妈的安分些,撒泡尿照照,天下男人全死光了也轮不到你。”
同桌的一个高颧骨汉子搭了腔,边说,边朝朱大小姐的背影瞄了一眼。
“范老大,你怎么老跟我癞老三过不去?”
“怎么,不对?”
“范老大,男人就是男人,上了床,灯一吹,管什么癞不癞,同样办事。”
“哈哈哈哈!”另一个五短身材的拍手大笑。
“怎么,天保!”癞老三偏起头:“我说的没错吧?有道理吧?”
“有理!有理!”叫天保的大点其头。
“天保,老弟”癞老三脸上浮起得意之色:“我是老经验,一开头叫人皱眉头,等事情一办,哈,叫亲哥哥都来不及!”
说着,又转向高颧骨的汉子:“范老大,见了这种货色我不信你不淌口水。”
“老三!”高颧骨的瞪起眼:“少惹事,别忘了我们是干什么来的。”
癞老三朝这边狠望了一眼,吞了吞口水。
珍珠单手按桌面。
“小姐,我去教训教训几个不长眼的”
“算了,不值得。”
“小姐,听了多刺耳,这种东西该把他放倒,让他永远闭上脏嘴。”
“珍珠,现在喝酒,别扫兴!”朱大小姐神情自若,一副没事的样子:“来,马大侠,我们干杯!”
“砰!”一声巨响,是猛拍桌的声音。
马庭栋凑近口边的杯子停住。
朱大小姐倒是已经喝了下去。
“哈哈哈哈!”震耳的笑声。
马庭栋先从容地喝下那杯酒,朝朱大小姐照了照,然后慢慢放下酒杯,抬头,只见那狗熊似的络腮胡大块头一只手一按在桌面上,脸朝向这边,两只红红的牛眼瞪得老大。
这只狗熊在打什么主意?
“喂!过来,陪俺喝一杯!”狗熊开了口,声如炸雷,相当震耳。
跟狗熊同桌的猴形老者皱起了眉头,面有刀疤的汉子阴沉沉地自顾喝酒。
“小娘们,没听到?过来陪俺喝一杯!”
座间所有的目光全扫向这只狗熊。
猴形老者伸长脖子道:“老大,算了”
狗熊翻着牛眼道:“俺只要这俏娘们陪俺喝一杯,只一杯,再让俺摸一把,别的没事。”
猴形老者道:“老大,耐着点吧,在这里闹起来不太好。”
狗熊道:“他娘的,谁敢?”
刀疤汉子眯起醉眼道:“这娘们实在惹火,她能陪别人,就不能陪咱们老大?”
猴形老者喝斥道:“土狗子,你少凑野火!”
刀疤汉子耸耸肩,不再说话。
珍珠的脸胀红起来。
“小姐,那几只野狗在说谁?”
“当然是我!”朱大小姐回答得很平淡,像是在谈别人而不是她自己。
“该捅他几刀!”珍珠横眉竖眼。
马庭栋心中一震,这婀娜多姿的少女,说话会这么凶,居然开口要捅人。
“珍珠,别放肆!”
“这怎么叫放肆?”珍珠的火大了,气息咻咻:“小姐,我会做得很好,不会有麻烦的。”
马庭栋心中又是一动,听口气这丫头还是个杀手,只不知到底有多大的能耐?这条狗熊是关外绿林盟主的副手,名震绿林天下的屠夫,她竟然敢夸这海口,是不知道对方来历么?
“砰!”狗熊又拍了下桌子,大吼道:“过来!”
马庭栋的脸色变了,朱大小姐不是他的女人,但是同桌,这等于在他脸上涂粪,但他强忍住没发作,因为一闹便会破坏他的大事。
朱大小姐缓缓起身,面不改色。
“小姐,你真的”
“珍珠,我不会被吃掉!”
马庭栋愕然,这朱大小姐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
“小姐,我受不了!”珍珠咬牙切齿。
“珍珠!”朱大小姐拍拍她的肩,按了按:“你跟随我这么多年,还不了解我的性格,别气,噢!”
珍珠把嘴撅得老高。
朱大小姐朝马庭栋微微一笑:“马大侠,希望你不要介意!”说着,她真的转身朝那边走去。
马庭栋两眼发了直,一肚子的窝囊,但转念一想,彼此并不认识,什么交情也谈不上,她爱怎么做就怎么做,犯不上争这闲气。
“哈哈哈哈”狗熊得意地大笑。
朱大小姐站到对方桌前。
座间的眼睛全发了直。
刀疤汉子上狗子色迷迷地吞了泡口水,两只眼粘在朱大小姐脸上再也撕不开。猴型老者的脸缩得更小,两眼却闪着精芒。
狗熊住了笑声,上下打量朱大小姐,像在欣赏一件古董,看得很仔细。
朱大小姐神色泰然,脸上挂着一抹媚笑。
“你叫什么名字?”狗熊先开口。
“朱大小姐!”
“哟哈!朱大小姐,不赖,哪儿的小姐?”
“武林中的大小姐!”朱大小姐的声音甜中带腻。
“有意思!坐下来,陪俺喝一杯!”用手一指侧边的空凳子。
“不用坐了,喝一杯简单,喝完我就走!”
“多喝几杯也无妨?”
“阁下只说一杯!”
“好!好!一杯就一杯,来!”狗熊把土狗子的杯子抓过来,斟上,递过去,自己也举起杯子:“干!”
朱大小姐真的干了,把杯子放回桌上,手仍按着杯子没移开。
狗熊干了杯,咧嘴一笑。
“大小姐,俺还说了一句话”
“什么?”
“摸你一把!”
“格格格格!”朱大小姐笑了,脆生生地:“这算得了什么,摸吧!”
马庭栋呼吸为之一窒,这朱大小姐莫非是窑姐儿出身,竟然这么无所谓?跟这种女人同桌共饮,实在丢人。
“啧!啧!”癞老三口里发出怪声,两眼发了直。
狗熊站起身来,伸出手
珍珠扭转身,起立,三个大步抢了过去,粉腮是铁青的,两眼微微眯起斜睨,双手叉腰,嘴角下撇,一副女煞垦的样子!
狗熊斜瞟了珍珠一眼道:“看模样你是挺凶的,想打架?”
珍珠寒声道:“想宰人!”
怔了怔,狗熊哈哈一笑,伸出的手缩回,逗乐子似地望着珍珠道:“你也会宰人?”
珍珠道:“可以当面校验,绝不拖泥带水。”
狗熊还是笑着道:“真看不出你还有这么一手,你的意思是不许俺摸你的主人?”
珍珠道:“你尽管摸就是!”
刀疤汉子土狗子的刀疤发了亮,轻薄地道:“好妹子,我土狗子最喜欢吃辣椒,愈辣愈对胃口”
珍珠突然展颜一笑,道:“真的?”绕两步到土狗子身边:“你嫌脸上一道疤不够?”
土狗子脸色立变,眼里射出凶光,他最忌讳别人提到他脸上的刀疤。
珍珠又恢复原来的冷厉面孔。
猴姓老者干咳了一声道:“不惹事不成么?”
朱大小姐声调不变地道:“珍珠,回座位去!”
珍珠大声道:“你愿意让人摸,我也让这狗爪子摸一把!”
土狗子道:“话可是你自己说的?”伸手抓向珍珠的,快如电闪。
“啊!”一声惊叫,土狗子的手缩了回去,怒瞪着猴形老者。
猴形老者的筷子缓缓收了回去。
马庭栋看得很清楚,猴形老者用筷子阻止了土狗子的动作。
珍珠丝纹不动,半扬的右手里多了把晶亮的匕首,不知是什么时候拔在手中的。
朱大小姐收回按住酒杯的手。
三个人的脸色齐齐一变。
原来那只陶瓷酒杯已经嵌进了厚实的桌面,杯口与桌面齐平,这一份能耐,实在够惊人。
狗熊的络腮胡刺猬般蓬立起来。
朱大小姐笑笑道:“叨扰了一杯酒,谢啦!”一偏头,招呼珍珠双双回到马庭栋座上。
那边来老三一桌,都面现惊愕之色。
“他奶奶的!”狗熊拍了下桌子,似乎心有不甘。
“算了,现在不是时候!”猴形老者和声劝慰,比手势要狗熊坐下。
狗熊狠瞪了马庭栋这边一眼,才气鼓鼓地坐下。
马庭栋对这一双主婢又改变了看法,他觉得这两个女人相当不寻常,令人莫测高深。
朱大小姐笑吟吟地端起杯子,神色和先前一样,像是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倒是珍珠还有些余忿不息,嘴仍然噘着。
马庭栋无话可说,陪着吃喝。
一场女人风波,就此平息了。
“咳!”一声女人的干咳从柜台边传了过来。
马庭栋抬头一看,暗道一声苦也,来的竟然是局主李大风的宝贝女儿云英,虽然他到镖局只几天工夫,但对这小妮子的性格已摸得很清楚,任性而倔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她老子对她也没办法。
她到客栈里来做什么?
马庭栋这一抬头,正好碰上云英本来就盯着这边的目光,充满了妒意的目光,小嘴翘得老高,脸上带着一抹冷笑,一只手肘横放在柜台上,马庭栋急的是如果云英任性一闹,身份被拆穿,事情可就砸锅了。
“这野丫头是什么人?”朱大小姐问。
“谁知道!”马庭栋硬着头皮回答,收回目光。
“看来跟珍珠一样野!”
朱大小姐笑了笑。
“哼!”珍珠不屑地哼了一声。
“你不是隔壁云英小姐么?”
账房直起上身,抬了抬玳瑁边的老花镜:“有什么贵事么?”
“找人!”
云英漫不经心地回答。
“哦!找什么人?”
“局子里一个镖师,那小子风流成性,见了女人就忘了祖宗八代,局子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竟然还”
“小姐!”
账房笑了笑:“这里是客栈,不是哪来的女人好找,况且贵局的大爷们老夫差不多全认识”
“是新来的!”
云英又朝马庭栋这边狠盯一眼。
马庭栋啼笑皆非,但内心却非常着急,她再说下去,非掀开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