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九月初九重阳节,当日京都有两件大事,让原本浓郁热烈的节日氛围更添几分火热,好事者呼朋唤友,争相往观。
一是京师股票交易所在上月初挂牌成立后,为发行首只股票筹备近月时间,今日将会宣布新股交易价格。
对于不少京都百姓而言,说起“股票”全是血泪!
去年广和楼股价打着转儿往上翻,一年暴涨十倍不止,谁瞧着不眼热心切?谁不想掺和一手?可惜错过了原始股,而爆炒过后的股价如似飘在九天之上,怎么看怎么悬乎,叫人不敢入手。
所以当市面上出现许多低价新股,且宣传的比广和楼的前景还要好时,无数人为之动心。有的人抱着赌博心态小作尝试,得失并不太过在意。更多的人则着了魔,倾家购入,准备大发一笔横财。
这些人想的很美好——无需像广和楼那般暴涨十倍,只要翻个一两番自己便收手,也是大赚!不料日思夜想,最后等来的却是惊天噩耗——发卖股票的人卷款潜逃,人没了,钱也没了!
不少人因之倾家荡产,只有少数幸运儿投了正经商号,或亏或赚,也无定数。
交易所则受朝廷户部监管,有官方背景,且实力雄厚,京师地区头等大商号无不参股,更兼现任兵部侍郎柳湘莲主持筹建,总算能放心买卖股票了,岂不令人欢喜?
交易所成立后也不负众望,一边完善规章、培训人手,一边开始筹备第一个项目——柳氏商号名下日用工坊增资募股。
日用工坊到底生产什么货品,价值多少银子,京师百姓并不清楚。只是听南边儿来的人说,柳家的日用货品格外精致,售价高昂,江南市面上供不应求,有价无市,是个能赚大钱的好买卖。这就足够了,满京都谁不知柳二郎会赚钱呢!
交易所雄心不已,为了保证第一笔业务能够大获成功,开个好彩头,事前做足了宣传。除了现场宣讲,还在《京报》上连日发布整版广告,介绍工坊产品和盈利状况,并说明此次新股发行方案。
简言之,日用工坊作价30万两,拟发行新股20000股,每股票面价10两,共计筹资20万两。此次新股发售采取公开竞价方式,溢价部分自然归工坊所得。
这意味着新股发行后,柳氏商号在工坊中占股60%,公众股东占股40%。
宣传声势极为浩大,不仅京都,甚至在江南各大城轮回宣讲,毕竟柳氏商号在江南名声更为响亮,容易获得认可和追捧。
交易所还专门派人到扬州设立临时申购点,江南百姓无需远赴京师,可以就近申购,极为便利。为此,申购期长达一个月。
如今一月之期将满,各地报价已汇总至京师,交易所已经定下最终交易价格,将于重阳节当日公布。
装饰大气奢华的交易所大堂内,人山人海,摩肩擦踵。
申购者无不翘首以盼,生怕自己报价太低错过入场良机。
交易所主席是原负责广和楼股票交易处的曾国良,四十余岁,相貌寻常,一双小眼睛透着商人特有的精明。
一年前他还是个因灾破产的游商,客寄都中,潦倒度日,同时寻找翻身机会。看到广和楼前景甚好,又乏人可用,当即决定投靠。股票交易处成立时,商号老人因不熟悉业务规则,且认为油水太少,多不愿入职。曾国良却对“股票”这种闻所未闻的新鲜玩意儿大感兴趣,主动要求参与。
就职后,除了用心钻研柳湘莲留下的“宝书”,他又在管理方面做了许多细节上的完善改进。待到交易所成立,鉴于他往日工作成绩出众,众股东便推选他为交易所主席,负责日常运营。
站在临时设置的主席台上,曾国良一身高档锦袍,金簪玉带,油光满面,声若洪钟,高声宣布:“本次柳氏商号日用工坊增资募股,汇总京都、金陵、扬州、苏州、杭州等地报价,最终确定新股成交价为——每股56两!”
每股56两!此价一出,犹如晴天一雷当头炸响,现场先是一片沉寂,随后纷然大哗。
有人惊叹感慨,有人破口怒骂,有人欢呼不已。
一位富商装扮的中年男子摇头惊叹:“成交价竟比票面价整整高了46两,将近5倍!岂不要亏死!全都疯了吗!”
身旁的年轻男子笑道:“老刘,这你就不懂了,这可是交易所发行的首只股票,怎肯砸了自家招牌?想想广和楼翻了几倍?买到就是赚到!”
也有人操心不已,发愁道:“这等于募资112万两,如何用的完?”
立即有人嗤笑回应:“用不完就放贷!有钱还怕没处使不成!”
也有深知内情的,神神秘秘小声说道:“未必能得这么多!我可听说了,不少人是以半价入股。啧啧,不是叫我等正常购买的股东吃亏么!”
“这是怎么回事?”
涉及切身利益,众人丢了说闲话的心思,忙追问缘故。
……
荣国府,贾赦院,外书房。
今日贾赦和一帮老兄弟共度佳节,宴饮高乐,故而并没有去交易所。但安排了耳目过去探听消息,随时回报,所以没过多久便得知了最终成交价。
因自己报价过低并未中标,贾赦气的面色红肿,当场拍案怒骂:“黑心的混账种子!我就知他柳二郎是个奸滑透顶的!咱们好心帮他卖股子,结果满京都的人都排揎咱们诓人,闹得灰头土脸、颜面尽失,最后还要他出来充好人作转圜!
可是他呢?说什么‘公开竞价最是公平公正’,可你们瞧瞧他定的这价,整整翻了四五倍!简直比咱们卖的还高!我早就纳闷了,他怎肯吃亏提出那等赔偿方案,如今看来,全是算计!这价就算打两次对折,他也稳赚不赔!”
贾赦痛快怒骂,引的一众老兄弟点头称赞,纷纷声讨柳二郎心思诡谲,不是东西。
王子胜这次却没有同仇敌忾的表示赞同。
半年前在永平蒙受大辱,逃归京中后闭门数月,他没事儿就琢磨股票,大有所成,此时重出江湖,有意显摆自己的过人见识,以挽回此前受损的形象,便说道:“赦老哥,你也别着急别生气,这可不是一回事儿。上次卖股票的银子全进了柳二郎自己腰包,工坊还是原来的工坊,这次募集的银子可都进了工坊,即便一时用不完,也可拿去放高利贷,总是赔不了的。新股是不是卖价高了,得看工坊的估价,这次日用工坊估价30万两,我觉得尚算公道。”
要是按照他们上次发卖的价格,玻璃工坊价值三四百万两,哪里是区区30万两能比的。
治国公府的马鸣愁眉紧锁,忧心忡忡:“柳二郎提出补偿方案后,那帮玩不起的怂崽子总算被安抚了下来,不再寻咱们撕扯。如今柳二郎又玩了这一手,他们会不会再闹腾起来?”
马鸣是治国公府当代家主马尚的嫡亲弟弟,借此身份,也哄骗了不少族人故旧高价买股,事发后被堵在家中不敢出门,还挨了他哥哥痛骂。此时心有余悸,犯起了嘀咕。
贾赦哼了一声,冷笑道:“闹腾最好!他柳二郎不是能耐大么!让他可劲儿使去!”
王子胜再度开口,提醒众人道:“闹不闹都无妨,和咱们无关。眼下倒有件大事,咱们得同心协力来办!”
众人都不言语,装作没听见,贾赦作为主人不便拂他面子,随口问道:“何事?”
王子胜丝毫未觉异常,眸中泛光,面色潮红,兴奋说道:“你们且想,日用工坊溢价近四倍,说明百姓商贾热情高涨!趁着这股子热乎劲儿,玻璃工坊如果也上市,咱们不就能大赚?小民只知跟风,哪儿会懂其中的弯弯绕绕!”
他们诓骗来的银子除了用于吃喝玩乐,全都“低价”买了玻璃工坊的股票,存的心思便是等上市交易,再赚一笔。
得益于广和楼的示范效应,如今一些专业名词,如“上市”“公开竞价”“增资募股”等,都已经被他们这些有心人所熟知,张口就来。
贾赦大为意动,却皱眉道:“我问过逆子,他说柳二郎暂时没有将玻璃工坊上市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