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不只是仆从。
踏雪院的门也如同季澄明梦中那样轻轻地掩着,两人走到跟前的时候,听无非侧头看了季澄明一眼。
季澄明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听无非是在疑惑他怎么不积极地推门跑进去了。
好在大师姐体贴,并没有追问原因,季澄明不去推门,她便自己推开门,领着季澄明走进去。
师父师兄们都知晓他昨晚渡心魔劫,因此一大早功夫,便聚在踏雪院里等着。此时见季澄明拉着听无非的袖子走进来,众人俱是一愣,之后才回复原样,先关心重点问题:“澄明突破了?不错,中午便开个宴庆贺庆贺吧。”
师兄们围过来,围在季澄明的身边叽叽喳喳地关心着他。因为人多的缘故,季澄明只能松开了拉住听无非的手,眼睁睁地看着听无非坐到了见雪真人下首,与师父闲谈去了。
没有了大师姐在身边,这些围在他身边晃来晃去的熟悉的面容,又叫季澄明有些分不清楚现实和梦境。那一张张热情的脸上。似乎下一秒钟就会出现厌恶冷酷的表情,这些他正在享受的关心和爱护,都似乎如此虚幻,叫季澄明再难以感到曾经充盈到膨胀的快乐。
正巧四师兄一时嘴快,问季澄明:“师弟梦见了什么?脸色不太好看的样子。”
季澄明顿了顿,含糊其辞:“梦见我做了坏事,大家都讨厌我了。”他话没说完,又想到梦境里自己的凄楚,眼睛就又湿了。
二师兄赶紧瞪了四师兄一眼,安慰他:“澄明是咱们听雪峰的小师弟,就算犯了错,咱们也不会讨厌你的。师弟不教,师兄之过,师兄们慢慢教你就是了嘛。”
可是梦里,所有人都溺爱他,从头到尾只有大师姐一个人在尽力教他。
季澄明垂下眼睫,慢慢地说:“我害大师姐受伤了,所以大家都不理我了。”
四师兄努力将功折罪:“害,想什么呢,大师姐怎么可能受伤?大师姐身上的防御法宝都多得数不清!”
他嗓门太大,连见雪真人都忍不住投来目光。了解了事情经过后,见雪真人也笑了:“你师姐的弟子袍被我改过,可抵元婴修士全力一击,你伤不到你师姐。”
众人试图以此来说明季澄明梦境的荒谬,叫季澄明不要相信那虚假的梦境。但季澄明听来听去,只听出了一点:大家果然最关心大师姐啊。
安慰他的时候,不是告诉他“就算你害大师姐受了伤,我们也不会不理你”,而是“大师姐很受宠,防御法宝非常多,你伤不到她”。
——所以,他应该讨好大师姐才对。
季澄明混沌的脑子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季澄明与师兄们聊天的时候,见雪真人随手布下了一个隔音阵法,询问听无非:“澄明的精神怎么这样不好?”
听无非当时做手脚的时候便预料过今日的情况,因此丝毫不慌。她面色不变,随意道:“心魔吓着了吧,醒来还哭了很久。”
见雪真人打量她的神色,没看出什么破绽来,也松了一口气,又为自己怀疑大徒弟而歉疚,亲自动手给听无非续了一杯茶。
听无非的心魔在她心里大笑:“一点小暗示而已,神仙来了也查不出问题,哈哈哈,好叫这季澄明,也尝尝滋味。”
听无非低头抿一口茶水,笑意在眼中闪动。
她的灵感确实来自于自己的宿慧。心性坚定如她,都会因为觉醒了宿慧而产生那样深重的心魔,那季澄明呢?面对极其真实的、仿佛另一种命运演示的梦境,他又怎么能够不受影响?
最妙的是,各人的心魔本就千变万化,从无定数,季澄明也顺顺当当地渡完了心魔劫,过去的劫数按规矩不宜提起……
季澄明已经在她的手心里,逃不脱了。
见雪真人的反应也没有出乎听无非的预料。她平静地体会到了见雪真人的心思,并接过了他的茶。只是,只是心里有一点惆怅,为自己竟有一日要欺骗师父。
见雪真人续完了茶,思来想去,还是没忍住。他唤她:“无非。”
听无非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来,听见雪真人慢慢地说道:“你是我从五岁起养大的孩子,我养了你十年。论亲疏远近,他们几个加在一起,在我心里,都比不上你一个。若能够重来,没有宗门的要求,我不会收他们为徒,但我一定会早早地去找你,把你带回宗门。人心就是偏的,这为师承认。”
“你现在大啦,我有时候也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没有关系,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虽然你小师弟确实是无辜的,但是只要你高兴,我说一句侮辱了师父这个身份的话,我也并不在意。我三番两次地问你,不是因为担心澄明,而是因为担心你。”
“无非啊,你已经是金丹圆满了,你的心魔劫就在眼前,若是行差踏错,旁人受多少罪我不在乎,可你要怎么渡劫呢?”
面对听无非的时候,见雪真人收起了那恒久的和善微笑,他拧着眉,一双常笑的眼里满是温柔的担忧。
听无非万万没有想到师父能察觉到一点不妥,更没有想到师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她心里的那一点惆怅,忽然便如同春雪一般消失了。
她向见雪真人微笑:“放心吧师父,我还要做太仪宗宗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