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见得来人,已是又惊又怕。叫家主见着这等场面,岂不是她疏于家风之责。再看看一旁宸王,那位本就是一张冷脸,此下当然也看不清楚情绪,只那微微勾着的嘴角,似笑非笑。到底是公主皇家的长辈,哪里又是好欺瞒的。
便听走近来的陆时行与陆北乔开口道。“你这是什么样子?”
陆北乔笑了,笑得几分悲戚。父亲素来严厉,他自幼是顺从他的意思,从未忤逆。他是嫡出,在几个兄弟之中,便更受父亲看重。今日,莫说看重,尊严许是都不剩了。
他不自觉再看了看一旁的宋萱,姑娘脸上这会儿已冻紫了,望着他的眼里,还泛着几丝泪光。
他方还有些心软,可当着父亲在前,头脑清醒了许多,此下便就生了疑。
方他在房中,他分明闻见了些许异样的味道。一个姑娘家屋子里又怎会藏酒?
只是这会儿,父亲没给他机会深究。
“跪下。”
只单单两个字,已是足够重了。而他又再看了看对面的宸王。那人负手在身后,作壁上观。他输的一败涂地。
未等父亲再开口,他已当着众人跪了下来。
父亲这才与老侯爷开了口,“犬子不孝,确是不堪。是我疏于管教,还请老侯爷莫怪。这几日,我定会叫他给公主一个交代。”
换作旁人,许还要给左辅大人几分薄面。可老侯爷一把年岁了,先皇还在的时候,也得忌惮三分。自然便不必给陆时行留什么面子。
“你们陆府上亏欠又不是长平侯府。与我个老头子说有什么用?”
陆时行话里顿了顿,思忖片刻,方压下一口气息,转来与玉昀一拜。“还请公主宽量。”
不等玉昀开口,却是宸王接话去。
“出了这等事,还叫皇家宽量?陆左辅说的很是轻巧。”
陆时行忙道,“是臣用语不当。还请公主消气,这等丑事,自然不能就此放过。”陆时行说着,侧眸看向跪在一旁的陆北乔,牙缝中磨出三个字来,“得严惩。”
玉昀带着阿翡和轻音从绿水院中出来的时候,北风又冷冽了几分。出了这样的事儿,绿水院里一片狼藉,于她而言又更是污秽之地。就连老侯爷也留不住,道要与他陆时行分院而居。带着一干侯府家眷,搬去隔壁青山院与张侍郎同住了。
玉昀便也被皇叔带了出来。方也是他开口与公爹要人,道是皇家是公主的娘家,陆府上若容不下人,便先回山海院里养养精神。
这会儿那人负手走在前头,一旁跟着舒启山与霍小将军,也不曾回头顾她。
她本也没什么心情再开口说话,踏着脚下的青石板路,眼前全是些零碎的影子。
从十岁初遇,到皇子鉴同窗;从皇爷爷指婚,再到他病榻前陆北乔应下会要照顾她。他那会儿也不过十余的年岁,哪里知道话里之重呢?许也只是就着公爹的意思,叫皇爷爷临走前放心罢了。
至于再想起嫁来陆府之后,三姑娘屡屡跟在陆北乔身旁的情形。便会与方才那般不堪的场面联系在一处,她便干脆不愿去想了。
不过走了小会儿,被乌云遮盖的月牙儿,又再从云层中钻了出来。月光洒在地上,依稀明媚光洁。
跨进山海院的一瞬,恍然仿佛回到了儿时陪着皇爷爷来这里避暑的时光。那时还没有陆北乔,日子也同脚下的月光一般,明媚光洁。
走在前头的人这会儿才回了回身。“公主住在那边矮阁,方他们已去整理过了。孤便不送公主了。”
玉昀与人一福,道了声多谢,便见他带着二人走开了。
这山海院玉昀很是熟悉,找来矮阁并不难。如皇叔所说,寝殿内已被人打点过,虽没有地龙,却燃起了三炉炭火。已很是温暖。
阿翡心中不平,却也不敢开口怨愤。只顾着往净室里烧热水,好侍奉玉昀梳洗。轻音端了杯热水送来玉昀手中,方轻声问了句,“主儿可还好么?”
“我很好。”
玉昀放下茶碗,推开矮阁的花窗往外看去,月光洒在洁白的积雪上,仿若一切回到初见的时候。
或许,她还得感谢三姑娘呢?
如今她心中空空彻彻,便如窗外满庭月色,再无杂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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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便是除夕。
晌午,世子爷齐靖安匆匆从京城赶来与老太爷祝寿。将将去了趟青山院里,听闻母亲说起昨夜里的丑事,这便赶紧来与宸王请安了。
山海院本是帝王居所,背靠高山,面临湖泊。寝殿更是院中之正,只稍稍立着殿外大理石的廊上,便见一派美景。
齐靖安来时,宸王一身玄色武服,正立着大理石的栏前,眺望山下景色。
“殿下,我替老太爷来向您问安了。”
“老侯爷言重。”那人侧眸来,又叫他免礼。“从京城来,一路可顺利?”
齐靖安忙笑道,“诶。昨儿有些事儿耽搁了。今儿起了早。一来便赶来见您了。”
“老侯爷昨日说,他今夜里想去镇里逛逛。稍晚些,你与霍广同护着他去便好。”
“自然。自然。”齐靖安应下差事,方转了话头儿,“我方来时,见大驸马他还跪着山海院外头呢。昨夜里该是扰着您清净了?”
宸王冷道,“到是看了场热闹。”
“也是,那等小事儿,哪儿能扰着您的心思呢?”齐靖安说起此事,还有些感叹。“陆北乔那小儿,怎就不受人敲打。我分明已是好意提点过了,他倒还是上了那宋三的道儿。”
“哦?”宸王话尾上扬,自是要听他说来的意思。
齐靖安便接着道,“早前宋家夫人带着几个女儿往侯府上作客,不巧,我也见过了三姑娘。那会儿见她独自一人在后院廊中,也没个婢子跟着。我自好意提点了声家宴的方向。那三姑娘许是认得出我,又与我说起她和姐姐起了口舌。我看人家那副嘤嘤啼啼,便就安慰了两声。人家说完起身要走,便留了个香囊与我。”
“我待她无意,自将香囊交给了母亲。请母亲去宋府上归还。谁知那宋三翻脸不认人,当着宋夫人的面,说香囊是她无意落下。反倒叫宋夫人误会,是我特地捡了香囊来,羞辱于他们宋家。”
“后来才知道,宋二姑娘正议亲,那日,本是来侯府相看的。因为这事儿,险些丢了清名,二姑娘气不过,便将宋三推落了水。这不,陆北乔心疼,往宋府上照顾了人家三日。”
“后来,我便好意提点。带着那香囊去翰林院赴宴。便是想告诉他,那宋三心思不纯。可陆北乔哪里又往那里想了。这回好,终是上了人家的套。”
齐靖安说完,却见宸王又望向山下远景,只冷冷道,“装睡之人,岂能唤醒?提点他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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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昀醒时,已是午时了。
阿翡笑着在榻前守着,“主儿可醒了,饿不饿?奴婢替您去小厨房里要吃的。”
玉昀这一觉从昨晚亥时睡到眼下,自是有些饿了。
这会儿撑起身子,想起外头大雪的天,肚子里的馋虫便要压不住了。
“想吃烤羊肉,酱肘子,清蒸扇贝,松子鲈鱼…”
“哪儿有这些啊?”阿翡叹气道,“主儿怕不是忘了,我们这会儿还在昆山行宫,也不知道跟来的御厨备了什么食材。主儿方说的,奴婢记下了。只去小厨房里看看,有的便与您拿回来。”
“也是。那便有劳阿翡了。”
玉昀说着已起了身来。
轻音特地与她留了一面窗,外头是艳阳天,阳光扑面而来,真实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