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发出哔啪的声响,白焰摇曳。
杜窈起先以为是自己听岔了,思绪空白两秒,再问一遍:“什么?”
吴旭重复一遍,话尾还补上一句:“这么没劲的问题,下次不算了啊。”
话罢,立刻招来边上几个人抗议,吵吵闹闹地拌起嘴来。毕竟这种清水问题,说真说假最难判断,别人听也没趣,浪费气氛。
可但凡提早一周问她,便是这话程京闻来问,杜窈都可以干脆地给出答案——
不会。
但是今天杜窈说不出口。
分明有一个笃定四年的答案,偏偏心里搅出一段过往的泡影,梦境与现实交织成另一个隐约的回答。
她其实……
“好了好了,听人家回答。”吴旭捺下其他几人的吵闹,把目光重新递回到杜窈身上。
杜窈失声片刻。
张了张口,在愈发沉寂的大厅里,终于还是勉强地笑一下。
她说:“当然不会。”
-
游戏还是如火如荼地进行,杜窈也依旧在笑,心里却像塞了一团棉花,发闷。
悄悄用余光去看程京闻。
他似乎还在忙工作的事,手指敲击屏幕,不抬一眼,没有听见的模样。
杜窈松了口气,又觉得心里堵的棉花又添了半斤,难受。
不明白程京闻是真的没听见,还是根本不在意——
杜窈略怔。
这个无端生出的念头叫她有些茫然,为什么要关心程京闻在不在乎。
或许是女孩子一点小小的虚荣心作祟。
程京闻确实是前任,但找她复合——可能性几乎为零。
杜窈这么想,心里有被说服的放松。
脑海里却另有一道声音在叫:
为什么不可能。
程京闻用五百万拍下他们共同过往的一件西装;黑暗里跟她并肩而行;在无处可去的傍晚收容她;在危机关头一句没有多问便来救她;噩梦惊醒也一直在她身边。
为什么不可能来找她复合。
对呀,为什么。杜窈托着下巴想。
或许因为四年前的恋爱里只有她一个人飞蛾扑火,深陷其中。又或许因为——程京闻从头便喜欢的不是她,是杜家。这个南城古老的家族名头,这个能让他打进上流圈子里的请柬。
烛光把眼睛晃疼,她推远了一点。
程京闻问:“怎么了?”
他注意到了。
杜窈说:“有点晃眼睛,不舒服。”
程京闻便伸手把他们面前的两个蜡烛换了一下。
手背上原野似的青筋,脉络清晰。衬衫袖子往上挽,显出一截有力的手腕。
杜窈出神。
直到锁边硬挺的袖子蹭到她的胳膊,才倏然回神,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
羞怯和紧张直冲天灵盖。
程京闻这样敏锐的人,要是被他察觉到刚才古怪的心思,一定会笑话她。
却听他说:“自己也这在发呆,和待在房间里有什么区别?”
杜窈一愣:“我没发呆。”
程京闻似笑非笑:“那是……”
杜窈迅速打断:“我在听他们说话呢。”
“听什么,”程京闻望过去,大冒险的两个人正红着脸手握手对视十秒,“用眼睛看比较方便。”
杜窈说谎出漏,梗了一下。
程京闻淡声:“不好意思?”
“谁不好意思!”杜窈顿时眼睛一瞪,大大方方地转头去看。没定两秒,把视线移开了。
——怎么还亲上了!
程京闻轻笑一声。
杜窈被嘲笑,忿忿:“你倒是挺好意思的。”
“我凭什么不好意思?”
“我怎么知道你凭什么不好意思?”
“得,”程京闻不跟她绕口令,“我快不认识意思这个词了。”
见他认输,杜窈轻快地哼一声。
又说:“奇怪,怎么你一次都没转到过?”
程京闻:“运气。”
“什么呀,”杜窈说,“你干坐在这多没劲。”
程京闻凉凉地开口:“你说我为什么干坐在这?”
“……”
陪她来的。她意会了。
杜窈咬了下嘴唇:“你要不还是回去吧。”
“嗯?”程京闻斜睇。
“坐在这消磨时间,还是回去睡觉吧。”杜窈看他,“反正这里也没什么坏人,上楼我找别人陪我就行,大家都一层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程京闻的脸色沉下一霎。薄唇轻抿,磨了磨后槽牙:“没什么坏人?”
杜窈点点头。
程京闻冷笑:“行,我走了。”
他是真的要起身——杜窈心里一点失望。
其实没想要他走,只是刚才的胡思乱想,让她禁不住试探一下。
……原来还是没有不同。
杜窈瘪嘴,赌气似的:“拜拜。”
-
程京闻到底没有走。
倒不是主动要留下来。只是玻璃瓶口恰好转到了他,便勉为其难地坐回了沙发里。
“真心话。”他说。
红色卡面的牌堆递到面前,程京闻随手挑了一张。
吴旭念:“初吻在几岁在什么地方被什么人夺走的?”
杜窈的脸腾地发烫。
有些紧张,伸手拿水喝。这问题明明不是问她,但心里却立刻浮现了答案。
十九岁,高中教室。
是日黄昏。
值日生做完卫生离开,杜窈趴在桌边,看程京闻写考卷。
薄冥冥的暮色勾过他英挺的眉眼,再冷淡的人也拢上一点暖。
杜窈被晃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