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旦这日,不过卯时三刻,怀仪便听见晚枝唤自己起身,她迷迷瞪瞪,脑中一片空白,闻声将头往被窝里钻了钻,连眼睛都未睁。
“娘娘!”晚枝压着声音,继续唤道。
怀仪哼哼唧唧了几声,再度将头往被子里钻,企图隔绝一切声音。
她没醒,倒是一旁的成砚早在晚枝唤第一声时便睁开了眼,见小姑娘躲在锦被里,任晚枝怎么呼唤都不肯将头露出来。
他摆手让晚枝去准备洗漱用的热水,而后掀开被子一角,俯身亲了亲怀仪的额头,眸中盛满了星星点点的笑意,透着光亮。
“岁岁……”他刚起,声音带着些许嘶哑,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怀仪侧颈上,如同羽毛轻拂,令裸/露的皮肤生出痒意。
怀仪忍不住摸了摸脖颈,用手拨开成砚的脸,闭着眼摸索被角,却被他按住了手。
“别捂着头,闷。”
困意如影随形,怀仪根本睁不开眼,只觉得那眼皮似有千斤重,脑中闷沉沉的,不愿与成砚多做纠缠,她将手缩回被窝,呼吸渐渐绵长。
成砚无奈,凑至她耳边:“岁岁,今日要祭祀先祖。”
祭祀……先祖?
四个字眼在脑中慢慢回放,她开始艰难思考,终于想起今日是岁旦,按照惯例,应当去宗庙祭祀先祖。
她这才勉强睁开了眼,也顾不得起床气不起床气的,艰难从床上爬起来,由晚枝伺候着洗脸,穿上朝服,再梳发髻,修饰妆容。
整个过程,怀仪试图保持清醒,却是徒劳无功,她的头时不时往下点,一旁换好朝服的成砚看的好笑,主动上前,将手心搁置她的下巴处。
头部有了支撑,梳妆方便了许多,伺候的侍女动作很快,怀仪昏昏欲睡,意识涣散,不知什么时候,晚枝的声音传至耳边。
“娘娘,可以动身了。”
怀仪只得不情不愿睁开双眼,心下感叹时间过得太快,她还没怎么睡就该动身去宗庙了。
成砚牵着她的手,这次怀仪倒是没挣扎,她困得紧,若是没人给个支撑,一不留神摔着可就不好了。
她拒绝出这样的丑。
刚走至车撵处,就见林若云身着纯缥曲裾深衣,细腰在同色腰带束缚下不盈一握,移步间,腰肢纤细柔软如柳条,身姿袅娜。
她今日装扮不似寻常,若是放在往日,她势必要穿的清新淡雅,如此才可衬托出谢怀仪的俗气,而在祭祀列祖列宗这样的大事上,她也穿上了华贵庄严的朝服。乌黑青丝绾成垂髻,前端发间配有孔雀簇花金梳篦,后饰假结,两端则各配一支点翠簇花金钗,较之往日,柔美中带了一丝凌厉的华贵。
走近后,她盈盈福身,柔声道:“臣妾给陛下、皇后请安。”
说是给帝后请安,她的目光却牢牢锁住成砚一人,看向他的目光仿佛化作一条线,一头连着她,一头连着成砚。
成砚脸上带着淡笑,虚扶了林若云,温声叮嘱:“今日祭祀先祖,朕不便在你身侧,爱妃定要好生照看自己。”
关怀的叮嘱,尤其是当着谢怀仪,收到来自陛下关怀的叮嘱,即便今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二人成双入对,也可磨灭林若云心中的不平。
她白净的面庞适时浮现出两团红晕,壮似不经意看向怀仪的目光带有得意之色。
看,陛下心中有的只有她!
这时她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柔柔弱弱懂事道:“陛下安心,臣妾能够好生照看自己,万万不会令陛下忧心。”
她走时再佯装不舍回头两次,一个深爱陛下又懂事的贵妃形象便得以塑造。
哪像谢怀仪,祭祀先祖放在寻常人家都是一等一的大事,更可况帝王家,这样重要的时刻,她那副昏昏欲睡的模样生怕别人看不见,真是拎不清轻重,也就是仗着有位做大将军的父亲,陛下才会对她诸多容忍。
试问哪个男人不喜欢温柔小意又知趣懂事的女人?
她上了马车,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
而怀仪强打着精神,好不容易熬到上了马车,身上的力道立马松懈下来,她一手撑着头,准备去宗庙的路途中再打个盹。
即便马车行驶得足够平稳,可一旦意识涣散,手上的力道难免松懈,怀仪一时不察,头差点撞到车厢,还好成砚手疾眼快用手掌挡住。
她坐直了身子,捂着头,只觉得更加烦躁。
“岁岁,靠在我肩上吧。”成砚说出了方才就想说的话。
“不必,发髻会乱。”她说的冷淡,看都不看成砚一眼,继续眯眼撑头打盹。在这短暂的清醒时间内,她内心不由升起一阵嘲讽,真是难为他了,无法与心上人同乘,还要费心巴力来讨好她这个权臣之女。一前一后反差这么大,生怕她不知他是虚情假意。
正胡思乱想之际,一只大手将她身子往另一边掰,成砚将她的头小心搁在肩上,避开了精致华丽的发簪步摇,以及华美妆容。
“睡吧。”
怀仪刚想挣扎,他按住了她的双肩,温声道:“别乱动,发髻妆容会乱。”
呵。
怀仪心中冷笑,恨不得自己头有千斤重,直接压死他。
到了宗庙,车撵在阶梯之下稳稳停住,青砖阶梯往上,便是陈放大梁已崩皇帝牌位的地方-宗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