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宫内灯火通明,细若牛毛的雨幕浮在宫灯的光晕里,露出几分在宫中难能可贵的暖意。
“观棋、入画、傍琴、迎书,多着些人手,将本宫的嫁妆箱子都打开!” 沈明娇换上易穿的素净常服,将撒开的长发随手一绾,披着红羽大氅快步走出了内室,不停吩咐着。
“主子!” 桂初上前拦住她,劝道:“夜里不能开嫁妆,会冲了喜气!” 嫁妆主阳气,夜里湿寒阴气重,妆抬须得用红布罩住,不能妄动,这是规矩。
“什么时候了,还顾及得了那些怪力乱神之说!” 沈明娇挥挥手,柳眉一竖,对着众人道:“还不快些动作!”
“主子说个模样儿,奴才们也好找。” 小安子灵巧,看着下头的人没头苍蝇似的在库房乱转,急中生智。
沈明娇听说丹柔在锦鲤池中溺水,本就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此时站在风口,迎风雨吹着不禁打了个寒颤。
“东西是奴婢收的。” 观棋手里比划着。奈何各样物件都是装在了统一规格的檀木朱漆大箱里,二百六十抬嫁妆,入宫不过两日,也才整理出了五十抬,余下的找起来如同大海捞针。“奴婢记着,一应丸药都是装在了贴着红封的牛皮匣子里。”
“手脚都快些!” 小安子扭头对着库房里动作的奴才们喝道:“找带红封的牛皮匣子!”
“主子莫急,还有太医侍候着呢,二公主定会没事的。” 入画瞧着她急得额间已是出了一层薄汗,抬手替其拭汗时,惊觉脸上一片冰寒,才发觉人正站在风口吹着。赶忙回身到卧房里拿出了手炉,递到大氅里让人握着。
“主子。” 梅湘打着伞从宫门进来,鞋袜皆湿。“玉秀宫正乱着,太医说二公主溺水时间过长,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沈明娇听了这话,抬手将大氅的帽子一戴,冒雨跑到了库房里。
“主子!” 小安子吓了一个激灵,急忙夺了入画手里的伞追了上去。“您这是要了奴才们的命了!”
人命关天,她哪里理会得了这样多,就近开了口箱子,亲自翻找。
“找到了找到了!” 洒扫的小太监在角落的一口箱子里找到了贴着红封的牛皮匣子。
沈明娇接过匣子,信手撕开红封,看见绿色葫芦瓶的丸药完好无损地躺在里面,长舒了一口气。
“主子,奴才送到玉秀宫去。”
沈明娇刚要将丸药交给小安子,余光看到一旁的梅湘,迟疑着收回了手,轻唤道:“梅湘。”
“这会儿,谁还在玉秀宫呢?” 琥珀色的眸子在灯下美得如同琉璃似的。
“皇上和皇后都在呢…” 梅湘随着先皇贵妃在宫里沉浮日久,哪里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
“我亲自去!” 沈明娇握着手里的药瓶,抬手顺了顺乱发。
“那奴才去传辇。” 小安子说话间就要动作。
“不过一巷之隔,本宫走过去便是,观棋跟着。” 转头看着梅湘,神色郑重,嘱咐道:“看好永和宫,任何人不得进出。”
……
天子一怒,人人自危,玉秀宫的宫人里里外外跪了一院子。屋内,丹柔面若黄纸,小鼻子吃力地扇动着,双目紧闭。
“你说!” 尉迟暄指着丹柔的乳母,喝道。
“皇上!您是知道的,二公主自小便喜雨日!” 乳母噗咚一声,双膝结结实实磕到了地上。心里明白,若是二公主救不回来,她也别想落得好去,说话间已然顾不了许多。“今日晚饭后,二公主哭闹着要去御花园放河灯,这也是公主玩惯了的,奴婢与春香便带公主去了。”
“就你二人侍候,满院子的宫人都是死的不成!” 丹柔嘴甜,模样又生得玉雪可爱。他虽政务繁忙不常与之相处,可这个女儿,他是放在心上疼着的。
“今日,皇后娘娘在各宫都拨了人,到内务府去筹备秋节的一应布置…”
“皇上,节庆前各宫都到内务府听吩咐,领取份例,此乃常理。” 皇后半个眼神也未给插嘴的萧承徽,稳稳当当坐着,淡定自若说着旧例。声音沉稳有力,毫无辩解推诿之意。
“公主去锦鲤池旁放河灯本也是寻常事,虽是晚间,可御花园沿路灯火通明。次次皆是奴婢与乳母带着的,从未出过差错啊!” 一同照顾二公主的侍女春香开口,六神无主,浑身抖得如同筛糠似的。
“到了锦鲤池,是…是许婕妤宫里的人,给了奴婢赏钱,吩咐奴婢搭把手将自内务府领回来的灯饰送回怡华宫。”
“你休要信口雌黄攀扯本宫!”
“就是娘娘身边的菱角啊!奴婢打量着怡华宫离御花园近,才应下差事的!”
“皇上,下人之间如何来往,臣妾如何能知啊!” 许婕妤对上尉迟暄质疑的目光,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跪下,软了语气。“何况,便是臣妾宫里的人带走了春香,那还有乳母在呢!”
见尉迟暄不言,自己成了众矢之的,许婕妤急得泪光盈盈,委屈得口不择言:“臣妾立誓,若是臣妾有意加害二公主,便…便让臣妾终老无子!”
“皇上,许婕妤说得有理,便是春香走了,还有乳娘带着二公主。”
方才松了一口气的乳娘,听得皇后娘娘轻飘飘一句话,又将矛头引回了自己身上。抬头扫了一眼内室太医的动静,才支支吾吾道:“是…是公主,见河灯飘远了,又让奴婢去取回来。待…待奴婢回来时,公主已经溺水了。此间发生了什么…奴婢也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