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许是从方岑熙的笑中感受到几分善意,便也笑开来拢拢衣裳:“几位郎君是过路来借宿的?”
“伙房里还有些吃食。”
引着人裴恭一行进门的男人见状,便又朝那姑娘阴沉下脸来:“天这么冷,你出来干什么?这哪有你说话的份?”
“你也想和三巧儿学?跟到城里头享福去?”
姑娘听得噤了声,像只受惊羔鹿似的避回屋子去。
裴恭不动神色瞧着,转眼又迎上男人的笑脸。
“官爷别当意,乡下丫头不懂规矩。”
“这家中只有我和妻子,并一对儿女。妻子又因寒症,冬日里常腿疼得下不来床,昏昏醒醒,左右都简陋些,官爷们不要嫌弃。”
他一边言说,一边点起昏暗的石烛,给几个人倒了热茶。
方岑熙也不动神色听着,接了农户递上来的热茶水。
他稍事歇息,似是有了什么想法,便定下自己梭巡打量的视线,朝农户轻笑。
裴恭看他那眸中神色,便知方岑熙显然又有了心思计较。
于是他也不作声,只在边上闭目养神。
方岑熙浅声朝农户道:“叨扰舍主,不敢奢求。”
“舍家多有不易,还肯施善收留,已是难求的好事。方才听闻舍家内眷因寒症难以下床,若是风寒湿痹,何不灸艾缓解?”
“大人年纪轻轻,还懂医?”农户不由惊奇,“村里郎中也说灸艾,可这艾草买回来了,灸起来不见大用。”
方岑熙便又道:“风寒湿痹要隔姜灸,用些老姜灸来最是有效。”
“舍家可曾试过?”
“这……还当真不曾试过,这位大人见多识广,若是肯发善心……”农户支吾两声,视线便悉数落在方岑熙身上。
方岑熙不紧不慢:“既到此处,也是缘分使然。”
“舍主且去准备艾草和老姜来吧。”
农户大喜,忙不迭回身往厨房去。
裴恭见状,这才往方岑熙袖口拽一把。
他压低声音,满脸狐疑道:“你什么时候学的医?能行吗?等下可别收不住场。”
“三爷放心。”方岑熙侧眸轻笑,“岑熙自有分寸。”
“我且与三爷打个赌,咱们今晚定还会有些收获。”
艾草和老姜都不是什么罕见的玩意,农家也很好寻见。
乡下不似京中讲什么男女大防,即便方岑熙和裴恭一行是外男,可有一手能治顽疾的本事,在这村里便也就不避讳见这家中妇孺。
灸艾是个细心活。
卷艾热灸,一次便要小一两个时辰。
裴恭安顿好手下的旗官,便自寻角落,在堂屋里坐下身来,只怕方岑熙这头会出点什么意外。
方岑熙倒是慢条斯理不慌不忙,见着被搅扰醒来的农户已然又犯了困,便温言道:“舍主若是困倦,且去休息,留个能帮我的人手在这堂屋里便好。”
“若有旁的事,我们再烦劳舍主。”
舍主看着方岑熙讲话彬彬有礼,便也就放心到旁屋去睡觉。
这家中只有一对儿女,留着照料精神不振的母亲衣被,又替方岑熙切姜掸灰的,自然是年纪稍长些的女儿。
艾灸了个头儿,方岑熙才瞧着那姑娘问出声:“你不舒服么?”
小姑娘咬着嘴唇使劲摇头。
方岑熙便又关切道:“那怎么一直低着头?”
小姑娘欲言又止,纠结片刻,最后才喏喏道:“郎君生得好看,说话又好听,比我们村的郭秀才好得多。”
在墙角闭目养神地裴恭只觉得有点牙疼。
他倒吸一口凉气,却并未贸然睁开眼来,只是竖着耳朵仔细听。
方岑熙闻言便挑着眉浅声问:“郭秀才,是你们村的书生?”
小姑娘点下头:“郭秀才傲得很,瞧不上我们这些种地的。可我小弟想开蒙念书,却还得找到他那里去。”
“我还以为,念了书的人都像郭秀才那样,可方才我听到郎君你也是读书人,还是做官的,那岂不是比郭秀才还厉害?原来做官的是像郎君这样?”
方岑熙闻言,弯着一双好看的眉眼轻笑起来:“做官的也是人,我们同样有手有脚,哪里就不一样了?”
小姑娘这才怯生生抬起头:“郎君瞧着好生年轻,和邻家的哥哥差不多大……”
方岑熙便又道:“我姓方,不过长你六七岁,唤一声小方哥哥倒也无妨。”
“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