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昀曦嘲讽:“你一受惊吓便哭哭啼啼,孤如何信得过?”
柳竹秋原本留着两行泪痕做道具,立马擦干净了,正色道:“臣女是被殿下的天威震慑才不由自主胆寒,却不曾这样怕过旁人。而且臣女方才也说了,只要戴上假胡子,臣女就能全心全意做温霄寒,胆子至少能放大十倍。”
她自投麾下,朱昀曦的目的便达成了,装出勉强的样子叹息:“你既这样有把握,孤便许你将功折罪。限你一月以内去文安查探涂鸦者与皇庄乱民案,若有消息立刻来报。”
“臣女定不负殿下嘱托。”
仿佛久居深谷的人摸到了脱困的云梯,柳竹秋心花怒放,满怀感激地向太子叩头谢恩。
她真情流露的神态很可爱,朱昀曦心情好多了,命三个侍从向她自介。
原来云杉是东宫的奉御①,胖老头名叫陈维远,是东宫的少监②,二人都是太子的贴身侍从。那武士名叫单仲游,是御前带刀侍卫,专门负责护卫太子安全。
柳竹秋依次向三人行礼完毕,朱昀曦对云杉说:“她来了有半日了,你去传些茶点给她吃,吃完就送她回去吧。”
云杉早备好了,走到门口拍拍手,就有三个婢女捧着丰盛精美的果盘点心茶具进来。
柳竹秋见果盘里装着紫水晶般的西域葡萄和大红软籽的甘肃石榴,想起南市上被太监打劫的瓜果店,忍不住出声挽留起身欲行的朱昀曦。
“殿下,臣女有一事,尚不敢明言。”
朱昀曦驻足讥笑:“你杀头的话都说了无数了,还有什么是你不敢讲的?说吧。”
柳竹秋躬身奏报:“恕臣女斗胆相询,这些水果可是司苑局进奉的?”
“嗯?”
“臣女今早路过南市,见司苑局的宦官在一家瓜果店采办货物,拉走了满满一车时令鲜果,拣货时还糟蹋了许多,可并未付店家货银。”
陈维远怨她挑事,忙训斥:“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敢来烦殿下,你太不懂事了!”
柳竹秋议论正事时端然有致,沉稳辩驳:“有道是民生无小事,殿下将来要做万民之君父,定会顾念他们的生计。而宦官打着宫里的旗号行事,一言一行都关系天家颜面,委实不该做出此种盗掠行径。”
朱昀曦目示陈维远别还嘴,一脸严肃地问柳竹秋。
“那家瓜果店叫什么?”
“四季鲜,在南市西大街。”
“陈维远,你马上派人去查看,若确有其事,责令有司立即支付商家货银,将那惹事的宦官重处后送往都知监③服役。”
他的态度比柳竹秋想象得好太多,直接印证了柳邦彦等人对他的赞誉。
柳竹秋欣喜谢恩,感觉太子身上多出了别样的光环,不知不觉看入了迷,再遭云杉呵斥。
“你这女人不仅胆大还不知羞耻,要是在宫里早被挖去双眼了!”
柳竹秋低头认罪,却藏不住源源不断的笑意,受到责问后巧辩:“臣女生于蜀地,巴蜀四面环山,云气笼盖,终年难见光照,于是有蜀犬吠日之说。其实不光狗如此,蜀地的居民也稀罕阳光。每当天晴,人们都会扶老携幼外出晒太阳,即使被强光刺痛双眼仍恋恋不舍。在臣女看来,殿下好比丽日中天,光耀万丈,臣女见到殿下就像常处阴霾中的人得见太阳,巴望多受一寸照覆,一时痴迷故而忘情。”
朱昀曦固然重矜持,可三番四次受调戏总得还以颜色。眄睨她片刻,举步靠近。
馥郁的兰麝香罗网般盖住柳竹秋,太子的容颜不断放大,细节展现越多,越体现妙处,真是远观动人心扉,近看迷人魂魄。
亏得本小姐见多识广,要是懵懂少女,只怕会当场晕过去。
她预测服侍朱昀曦的宫女们一天得晕死多少次,自己的心脏也在狠狠擂鼓,脚跟不听使唤地发软,眼看即将不支后退,朱昀曦终于在咫尺外止步。
他体长约八尺,比她高半个头,这样的差距更方便观察彼此。柳竹秋厚实的脸皮温水煮青蛙似的滚烫起来,表情紧张到僵硬,内心却在摇旗呐喊。
怪不得那些文人骚客见了绝色佳人便欲、火中烧,想入非非,若佳人都似太子这等姿容,任何人的定力都不堪一击!
她从不认为情念可耻,当此时节便任意做天马行空之幻想。
两军正式对垒,朱昀曦这有经验的就显得淡定许多,一双流波美目里飘着渺如云烟的笑,身子微微前倾,轻声说:“你这么心悦孤王,那今晚就来孤王宫中侍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