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降温了。 天台上的小门一开,北风嗖嗖地刮。 周芹缩起脖子,揪紧羽绒服领口。 昨晚刮了整夜的北风,半夜手机新闻说哪里广告牌砸死一个路人。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大风卷走雾霾,此刻蓝天如洗,寒意如水晶般透明。周芹抖抖索索走了两步,从口袋中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叼在嘴里。淡淡的烟草味道弥漫在舌尖,她用牙齿咬住烟嘴试着吮吸。 很浓的辛辣。 周芹没抽过烟,但影视剧的示范多了去,她按照脑海中的记忆转身避开风点燃烟。 味道和意料中一样差。 她取下烟,拿在手里认真地看了会,烟头的一点红渐渐暗去。 身后的通道门哐当作响。 周芹回头看去,没有人,大概是风。她走到排风口,一边低头往下看,一边胡思乱想-写字楼禁烟,把烟扔进去,烟味能顺着管道飘出每个出口吗?可能会接到行政部罚单。 傻头傻脑笑了,周芹随手把烟头扔在水泥地上,用鞋底碾了好几下以确保熄灭。 她从办公室溜出来,长羽绒服下面只有单薄的小外套和衬衫。室内常温26度,室外么,零下一度? 冬天将要过去,春天就快来临,周芹在栏杆边站了会,想起三月桃花盛开的景象。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到时候姹紫嫣红可真好看。 十一点三十分。 去吃午饭的人三三两两走出写字楼。 突然,一阵急促的风声,紧接着一声闷响,随即炸开尖叫。 有人跳楼了! 韩煜从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中挤出来,周芹趴在血泊中,洁白的羽绒服染上斑斑鲜红。 他颤颤悠悠伸出手指,放到她鼻下。 没有呼吸。 按在她的脖颈间,也没有脉动。 旁边办公室主任凑上来在他耳边轻声道,“她已经去了。我已经打了120和110。” 韩煜打了个寒颤,办公室主任贴心地说,“韩总,您的车在那里,再不走要误机。这边有我们,我们会处理好这件事,不让它影响员工情绪。” 他背上发冷,这才想起自己听到消息出来得匆忙,连大衣都没穿。 秘书体贴地把大衣替他披在肩上,“韩总,今天降温。” 车子缓缓驶出公司,韩煜回头看了眼,办公室主任和秘书正在赶走看热闹的人。 周芹孤独地躺在地上。 她死了,在一个降温的早春天气。 *** 第一章 “什么?可我不认识她。” 邓言搓搓眼角,怀疑自己还在做梦。太阳快晒到屁股了,她是被陌生来电叫醒的。对方说,有位叫周芹的姑娘死了,留给她500万遗产。 是个骗局。邓言在心里说,只要不相信天上会掉大饼,就不会上当。 所有受骗的人,都是因为对自身或者别人存在幻想,以为有好运气,会遇到好心人。 但邓言不想得罪对方,有她的电话、名字、身份证号,说不定还有她的地址,不管什么来路,明枪暗箭都不是一个孤身女子能对付的。 她放缓语气,“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对方明显察觉到她的怀疑,耐心但冷淡地解释:周芹跳楼自杀,在她办公桌的抽屉和住所的桌上都留有自书遗嘱,指定把财产留给邓言。他们派出所在接警后除了保证遗嘱的执行,还需要她配合调查。 “可我不认识她-”邓言喃喃道,这件事看上去,有点像真的,“为什么她会把钱留给我?” “那就不清楚了。”对方重申一遍让邓言尽快到派出所配合调查的话,挂断了电话。 阳光铺满整个小房间,邓言不可置信地看着手机,还是觉得自己在做梦。 手机轻轻一震,有条新来的短消息,是服务平台发来的。派出所所在地,警号,事项,样样清清楚楚,还让她选择回复对刚才的通话是否满意。 邓言受宠若惊,立马选了“1”-非常满意。 这年头……作为一个纯良少女,她从不嫌三道四。 那么,这是真的?!五百万! 现在有遗产税吗?刷牙时她突然想到,好像没有-但连天上掉下来的遗产都有了,还有什么不可能?邓言用手机迅速上网查,继承遗产所需要的义务,会不会紧跟来一笔1000万的债务。 她绝不会傻头傻脑掉进坑。 对镜中的自己,邓言肯定地点点头,顺手把脸从上到下撸了一把,笑得太吓人,有范进中举的味儿。得收着些,无论如何,那位叫周芹的姑娘刚去世。 她什么样?漂亮吗?为什么走绝路?是抑郁症,还是临时受了刺激?她的家人呢? 想到这邓言一抖,把钱留给陌生人,周芹的家人不能答应吧?他们会怎么对待她?堵她、打她,或者求她分些出来? 想太多。 邓言拍拍额头,管那么多干吗。她理直气壮地想,最多拿了钱跑到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反正她也没单位。 “工作?” “网文写手。” 派出所的小警察停下笔,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有收入吗?” 邓言挤出一个笑,“有V文,还有人打赏。” “笔名是什么?说不定我看过。” “……我是小透明!你肯定没看过。” 小警察了然地抬眉,“《霸道总裁爱上我》?我女朋友喜欢,说不定她看过。” “没,”邓言扭捏了一下,毅然决然地承认,“我写的有点色,不适合……” “哟!瞧你!”小警察“扑噗”笑了,“还保密。以为这就吓跑我?”他拿笔敲敲桌,“注意影响,抓得严着呢,别什么都往网上发。” 邓言赶紧摆手,“不敢、不敢,这不小透明,挺不好意思报笔名,等我成了大神就不了。” 小警察只是笑,“那更得趁现在跟你套近乎,将来出了书送两套给我。” “是、是……”邓言背上热烘烘的直冒汗。 那啥,笔名是笔名,现实是现实,她真心不愿意把两者混到一起。 “认识吗?”小警察又问了些常规问题,接着把一张照片推到邓言面前。 邓言看了一眼,刷地侧过视线。 姑娘,好死不如赖活,何必啊…… “看仔细点,真不认识?”小警察的声音突然变得冷酷无情,“从来没见过,怎么会把钱全部留给你!” 邓言战战兢兢拿起照片仔细地看,好半天抬起头,茫然地摇头,“真不认识。” “前天中午,十一点三十分,你在哪里?做什么?” “睡觉……”邓言快哭出来了,她一个人住,谁能证明她没干啥,“赶榜,通宵写了2万字,早上八点才睡……” 小警察噗地又笑了,“行了。”他说,“整晚不睡多伤身体,年纪轻也要注意。” 大哥,您别一会好一会歹,行吗? 邓言抹了把满额头虚汗,“你们怀疑是他杀?” “这你就不用管。”小警察埋头奋笔疾书。邓言不好干扰他工作,更不敢问什么时候才能接收遗产,于是摆出一付严肃沉着的面孔,放到送别会也使得。 大概到吃饭时间了,警察一个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邓言悄悄竖起耳朵听他们打闹言笑。 有人从办公室探头出来,大声吆喝道,“中心来电话,元宝巷那老子报警,说儿子打他。谁去处理?” “又打起来了。” 大概这对父子的斗争已成为常事,邓言听见有人开玩笑,“做老子的要是能想到今天,十年八年前就不会用皮带抽儿子。” 办公室探头的人不耐烦地催道,“谁去?” “朱翔去。” 一个高个子被推了出去,看样子心不该情不愿,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咕囔,“狗咬狗,让他们打。”说是这么说,他终究带着一个辅警去了。 邓言转了下眼珠,做父母的应该不会想到,有一天“翔”这个字除掉飞翔外,还能有其他意思。 她替这男人伤感半分钟。 又有人过来敲这间门,约小警察去吃饭。 小警察工作很专心,头也不抬,“我这边还有一会,你们先去。” 等按完指印出来,邓言站在派出所门口,打了个寒颤。 早春三月,天还冷。 想不通,一个漂亮的年轻姑娘,又有钱,为什么走上绝路。 不过,她怎么能这么有钱? 邓言认真思索,迅速构思出一篇虐恋情深的小白文,他爱她、她不爱他,好不容易她爱他了、他不爱她了,他们终于相爱了,然而…… “祝天下所有的情侣都是失散多年的兄妹 不管是莫泰、如家、7天、汉庭,全都订不到床位 过你们的情人节吧,一枝红杏出墙来 过你们的情人节吧,意外怀孕怎么办……” 手机铃声悠悠扬扬响起。 来往的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邓言,她连忙接通电话快步边走边听。 “谁?” “啊?我们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