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是,不算祖产,张老大人至少留下了十万两银子的私产,北边和南边各处的田产加起来足足有万顷之多。”
“啧啧啧……这么多钱,怕是几辈子都花不完吧。”
“还不止呢,除了张家的大宅,张老大人还留下了一个价值万金的园子,名字就叫清静园。据说是依照什么八卦风水建造的,很是有些讲究。里面种满了各种奇珍异草,收藏了数不清的古董字画,要知道田地金银是有价格的,古董字画可是无价之宝啊。”
“古董字画又不能当饭吃。”
“你们懂什么,乱世黄金太平古董,如今什么都没有金石字画涨得快,收藏这些才值算呢。”
“……”
却也有人提出了异议。
“张催,你不过就是个帮闲的,吹嘘得这么厉害,说得好像你亲眼见到了似的。”
那张催立刻反驳:“我怎么没有见到了?再怎么说我也是姓张的,张老大人葬礼,我也是去递了白包的,寻常人还没有这个资格呢。”
这个说话的人是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留着干净整齐的短须,腰间挂着一副鸳鸯刀。他有意炫耀,变了花样地吹嘘张山人的葬礼排场多么大,来往宾客又有多么显贵,听得周围的人啧啧称奇。
等到酒足饭饱,同桌的人听得尽兴了,顺手就帮他结了酒钱。
那叫张催的男子也不客气,欢欢喜喜地说:“好兄弟,以后在启陵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对方笑着啐了一口,说:“倒是还吹上牛皮了,就凭你?要是我想要见张大人,难道你也能帮我引见吗?”
张催嘿嘿笑着说:“这你就不懂了,蛇有蛇道,鼠有鼠路,我自然有我的办法,而且价格实惠,童叟无欺。”
那边的闲话终于结束,那个叫张催的最后离席,还把喝剩下的半壶酒揣了起来。
这时南宫骛抬起手,招了招手,叫住了他。
那男子左右看看,发现南宫骛确实叫的是他,他倒也不怕,两步就走了过来,笑问:“这位小兄弟,找我有事?”
南宫骛微微一笑,道:“张催是吗?我想要去张家,什么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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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催自称和张山人同出启陵张氏一脉,张氏根深枝繁,他和张山人那一支已是出了五服。他是念书不成,又家道中落,所以只能在街头给人帮闲为生。
至于张家,据他所说,自张山人死后,巡抚张大人一直丁忧在家,闭门谢客。
张催低声问:“这位兄弟难不成真想见张大人,这可不是件容易事。张大人只操心大事,要我说,如果不是什么要紧事,不用张大人出面。我认得张家的管事,找他比找府台大人还管用。”
“我就不见他。”南宫骛道。这个张巡抚他早年曾见过,是个比张阁老还要油滑的东西,他如今哪里有时间和他周旋,便说,“我是来找那个死了的张山人的。”
张催恍然大悟:“原来是来拜祭张阁老的呀,那不是小事一桩。”也不想,他便说,“哎,张老大人可是我们张家出过最大的官了,我还记得他死的时候呢,入土的时候那天轰动全城,热闹得不得了,好长的一支送葬队,前头都到了启陵原了,尾巴还没出城门。”
看来他有些误会了,不过南宫骛也不解释,继续问他:“他是怎么死的?”
“小兄弟你这可问对人了,”张催得意地笑,“外头的人可我没知道得清楚。”
到这里他先刻意地卖了个关子,南宫骛不动声色,焦小六却是心急地追问:“你快说啊。”
张催还是不动,等到南宫骛取了一张银票放在了桌上,他才喜笑颜开,继续道:“据说是叫肠绞痧的急症,暑天吃了寒凉的东西,突发绞痛,大夫还没到,人就闭过气去了。哎,人老了就是这样,突然一下就没了,也不奇怪。”
“那他死前有没有见过什么人?”南宫骛又问。
张催看到了银票,说话就要爽快得多了:“张山人致仕后,一直在清静园修行,死前已经闭门不见客许多日了。”
“他死前死后,有没有发生什么奇特的事情?”
张催道:“多了去了,张老大人之死震动整个启陵,连皇帝老儿都派了人来,葬礼之盛况几十年内只怕都再难见了,比如这葬礼上既请和尚,又请道士的,就算得上奇特了。”
徐不疑在一旁一直十分安静,仿佛不存在一般,听到这里,居然难得地点了点头。
南宫骛见徐不疑这样子,心里觉得好笑,问:“你又在点什么头?”
徐不疑道:“我也没见过。”
焦小六凑近了问:“那他到底信和尚还是信道士呢?”
张催道:“张老大人供奉的是三清祖师,是一心向道的。”
南宫骛笑说:“反正有银子,为什么不能两边都请?既然大家都说菩萨慈悲,想他也不至于这点小事就和人生气了。”
拿到了钱,张催对南宫骛的称呼也变了:“这位公子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说着话,张催的手却在蠢蠢欲动,装作不经意地去够桌上的银票。
南宫骛这时候却是突然冷了脸色,将剑放在了桌上,压住了银票,并道:“你再仔细想想,还有哪些地方不对劲。说得好,我另还有赏。”
张催讪讪收回手,犹豫了一番,道:“若说不对劲,那确实有一件事,只是,我也不知道算不算……”
“你说。”
张催道:“张老大人死后一直停棺在清静园,直到张大人——我指的是张老大人的长子、陵南的巡抚张大人——向当今圣上报了丁忧,赶回启陵,方才下葬。从张老大人死,到下葬,整整过了五十多天快两个月,且当时天气潮热……”
其余几人都静静地的听着。
张催出入义庄也不是一两次了,见过不少死尸,他知道人若是死了,即便一直用冰镇着也拖延不了多久,最终该发臭的还是得发臭,而且那种味道十分特殊,棺材木封得再紧实、用再多的熏香也压不住。
他顿了顿,道:“可当我进了灵堂吊唁,却只闻到了沉闷的熏香,不曾闻到一丝腐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