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弄坏的东西记得照价赔给池阁主啊。”少年拂开绣帘,袍袖带风,好意劝道,“你若动了孟临川,弄不好便是与整个玉京十二楼作对。”
君怜月持续发难:“孟临川作恶多端,我必诛之,奉劝你少多管闲事!”
银镖斫在青绿山水画屏上,瞬间染出一片焦黑。
“江湖是天下人的江湖,我怎么就成多管闲事了?”少年腾挪变换着接招,剑法如磊落天星,“听闻广寒姑娘不慕荣利,仗义行侠,只是暗器伤人终究不是正途。”
他温然淡笑:“你若愿拜入玉京,我可代为引荐。”
君怜月毫不领情:“少废话,接招!”
衣影翩飞,二人一前一后往外掠去,踏着月色在回廊楼阁间纵横上下,连过数十招,琉璃瓦纷纷而落,烟尘如涟漪般层层荡开。
苏倾河被晏闻遐挟在腋下,颠簸得几近晕厥,方才勉强跟上他们。
微云遮月,一张面纱轻飘飘坠落在地,胜负已然判分。
少年点到即止,从容收剑:“广寒姑娘才貌双全,根骨上佳,还望今后切莫再找孟临川的麻烦。”
君怜月倚着墙畔,不甘问:“你既已看出我来路不正,为何不伤我?”
一阵夜风恰好吹散流云,素华倾泻而下,映出她霜雪堆就的容颜。少年神色微微怔了一瞬,随即弯眸笑道:“旁门左道又如何,你身上又没有魔息。”
“孟临川为何没有来?”
“自然是我给他添了些麻烦,左右死不了。”
“同为玉京子胤,他和你不是一伙的吗?”
“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
“……你是谁?”
少年以指碾碎傀儡令,处在变声期的嗓音微微沙哑:“在下姜钺,表字文默,玉京青尊姜松云次子。”
浊世佳公子,惊红君子剑。
原来,他就是被晏闻遐斩杀的姜二公子。
另一侧,晏闻遐突然道:“你去跟着君怜月。”话毕便追着姜钺的身影倒掠而去。
苏倾河在原地呆了半晌才意识到自己被丢下了,瞬间气成河豚。
人家喜新厌旧,他倒直接反过来了!
“混蛋晏老五,你这辈子就念着故人吧!”
*
月上中天,苏倾河跟着幻境里的君怜月回到凌乱不堪的寻常阁。
“哎呦呦我的月儿小祖宗,我不过出去了半日,你怎么就给我拆了半边楼?”
君怜月对面,坐着一个二十出头模样的女子,浓妆艳质,额间点了花钿,美眸里尽是毫不掩饰的埋怨。
“池幽,”君怜月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是姜钺,不是孟临川。”
池幽,也就是寻常阁阁主,有一下没一下剔着灯花:“姜二怎么也开始管这些江湖闲事了?罢了,左右是个不会赖账的,我找玉京赔钱就行,算你走运。”
见君怜月不答,她又问:“你不会还想找孟三复仇吧?我看你哥一副受了情伤的模样,估计是指望不上了。今儿难得引孟三来寻常阁,偏被姜二搅黄了,你若是再孤身涉险,未免太草率。”
君怜月眼神一冷:“孟临川以我灵鲛一族魂魄炼毒,此仇不报,我不甘心。”
赤红的蝮蛇一圈圈缠上玉臂,池幽嘲道:“谁让人家有炎尊罩着,把你们这些灵族打成妖孽,再借着除妖之名屠杀,好一个如意算盘。”
君怜月:“那便毁了玉京。”
池幽从髻上拔下篆了阴文的铜簪,殷红的指甲轻轻敲着,眼神缥缈:“唉,还是年轻好,有理想有热血,我这老人家就不掺和了。”
苏倾河在门外听得云里雾里,耳畔忽然响起森冷的低语:“你便是棠川之女?”
幻境情景陡然定格,回头便望见一双淡漠的蓝眼——这是真的君怜月。
“我绝不允许神女重建玉京。”
苏倾河吓得腿脚一软:“你、你想干什么?”
君怜月不理会她,将凄凉筝横于身前,又冒出一句:“钺郎,是死在溯冥剑下的。”
“那你去找晏老五报仇啊!关我什么事!”
魔印陡现,弦声如急雨般铿然,幻境反反复复扭曲,脑海里又掀起阵阵熟悉的刺痛感。
“呜……”苏倾河捂着头跪在地上,清澈的眼瞳渐渐染上迷雾。
君怜月素白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声音也如鬼魅一般:“去杀了溯冥剑主。”
身体不受控制,苏倾河眼睁睁看着自己从她手中接过匕首,一步步往外走,内心崩溃。
就算晏老五看在他俩革命友谊的份上留她一命,涅槃刺的反噬也够她受的了。
被海市蜃楼冲昏头脑的男人,如此不靠谱。
被爱恨情仇冲昏头脑的女人,如此神经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