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漂浮在空中,浑身轻飘飘的。
眼前走马灯一样闪过了很多光怪陆离的片段,红的黑的绿的,繁杂的颜色混在一起看得人晕头转向。
忽地画面一转,我站在了一条肮脏的街巷里。
天气非常燥热,呼吸像是从干瘪的海绵里攫取水分一样困难。
我迟钝地控制着自己的手脚,踏着暗金色余晖推开一扇沉重的铁门,漆黑的阴影顺着铁门关闭的角度一点点从顶部沉没进地底。
铁门里是一栋破烂的房子。
房子内部空荡荡的,东边的房顶破开了一个大洞,每天早晨朦胧的光都会穿过阴沉的云层照进来。光源能照到的地方摆了一张躺椅……好像有谁总喜欢坐在上面打瞌睡。
我安静地看了躺椅一会儿,绕过它踩着破旧的木质楼梯回到二楼卧室。
卧室里堆了很多旧玩偶,柜子、地板、桌子、床脚全都有。天花板的角落生了一张新的蜘蛛网,边缘盘踞着一只虎视眈眈的三眼蛛。
有一个人正踩着椅子打扫蜘蛛网。
……老头子?
对了,我在做梦。
我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一点,却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个人的背影。尽管头脑已经清醒,身体还是迟钝的。
那个人转过来,一脸笑意地看着我:“安娜?”
“埃!”我听见自己小小声地给予了回应。
……
五条悟是半夜惊醒的。
因为平时很忙,都是见缝插针地休息,所以作息非常不稳定。再加上现在身处陌生的地方,下意识有警惕心,就更没法好好睡觉了。
正无聊地用手机刷着youtube,突然听到了一声从门外传来的、极其短暂的啜泣。
他立刻关掉正在播放的视频,却再也没听到什么动静。
“……不会是在偷偷哭吧。”
五条悟按黑屏幕打算出去看看,但想到白天收到的“告白”,又有点犹豫,“她应该不会想着趁机往我怀里扑吧……?”
“不过我有无下限,她也扑不到嘛。”
“只能被挡在外面。”
五条·自信·悟当即打开了房门,打算看看是怎么回事——
桌子上亮了一盏昏暗的浅黄色台灯,刚好能笼罩住蜷缩在沙发上的少女。如沉浮在深海里的海藻般曲卷顺滑的长发沿着软垫垂落在地上,恰巧露出了精致的侧脸。
咸湿的泪从眼窝中不断涌出,滚落鼻梁、再滑过脸颊,最后陷进乌黑的长发里。
他没有戴墨镜,所以即使隔了一段距离,也能清楚地看到眼泪流动的方向。不是像六眼所看到的高解析度的温度测定图形化那样的场景,而是肉眼感受到的更有温度的真实。
……居然真的哭了啊。
五条悟的生命里出现过不少女性,鲜少见到的亲生母亲、老宅里那些戴了笑脸面具的仆人、咒术师的同伴;也见过不少女人哭泣的样子,嚎啕、绝望、发泄……
但从来没有谁像她这样,小小地缩成一团、悄无声息地落泪,哭泣时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和熟睡后一样平稳安静。
梦游的人不能随便叫醒,那做梦的人能叫醒么,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明明是亚洲的样貌为什么会叫一个外国名字啊真是搞不懂……我能叫醒她么?能吧?
五条悟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的思绪。
他苦恼地思索了一会儿,最后决定——叫醒她!反正就算生气了她也打不到他!
就在五条悟靠近沙发,脚步跨入了某个范围时,少女猛地睁开眼!
深棕色的瞳孔飞快锁定他,眼里除了警觉还有大梦初醒的恍惚,一眨眼,包裹在眼眶里的泪水顺流而下。
五条悟惊了一下。
“……安娜?”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
“……安娜?”
乍一醒来,梦里的情景似乎在现实重现了,同样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还没反应过来我就下意识回应了:“埃?”
“……”
“……”
跑偏的意识渐渐回笼,我摇了摇头,试图让混沌的大脑清醒起来。忽然感觉脸上湿漉漉的,伸手一摸……满脸的眼泪。
我呆滞地抬头看着五条悟,他对上我的视线后稍稍往后退了一步。
……?
为什么后退?
“你看到我哭了吗?”我用衣袖轻轻擦掉脸上的眼泪,问他。
他点点头,还不忘打击我:“哭得好丑。”
“……”
我一把拉过被子盖住头,声音隔着被子显得闷闷的:“好的,再见,晚安。”
模糊的笑声从被子外面传进我的耳朵,几秒后,一根手指隔着被子戳了一下我的脸,然后再戳一下,又戳一下……
我一只手拽着被子,另一只手探出去打他。
挥了半天,什么都没打到。
“哈哈哈,打不到哦。”
……
幼稚!幼稚!!
我翻了个身,蜷成一团背对他躺着,无视那只一直在戳我被子的手。
大概是因为我一直没有理会,戳我的力道渐渐小了,困意也逐渐漫上来。
快要睡着时,身后传来五条悟平静的声音:“为什么哭?”
我想起刚才的梦,轻声道:“因为……做了个美梦。”
“诶~做美梦会哭吗?”
“太开心了,忍不住就哭了”
提起这个,我又转了回去,掀开被子露出脸:“都怪你,把我吵醒了。”
五条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