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改放松肌肉,铁锁叮当碰撞,他落地,确定阿簇已经走远之后,顺着坑口向下一摸。
出人意料,居然没有阶梯。
谢改打开照明手电,晃了晃。看清了里面的样子。
虽然没有台阶,但坑口周遭是向下的坡道,凹凸不平,可以供人落脚,但越向下越是陡峭险峻,且深不见底,像一个倒插在地下圆锥,无形中给人一种逼仄的视觉感受。
谢改没有立刻跟进去,而是在坑口蹲了一会儿。
他在思考。
阿簇口口声声说自己将要被杀死,将自己摆在了一个完美受害者的位置。普通人乍一听确实很容易共情,但谢改不接受洗脑。
那两家伙之间根本不存在谁杀死谁,因为他们谁都逃不过死亡的宿命。
他之所以追着她砍,谢改想到的最可能的原因就是她不肯心甘情愿赴死。
事关姜渊鱼的生死,姜渊鱼生前必有留下交代,谢改觉得自己还是少添乱为好。
谢改忽然觉得姜渊鱼这人也挺能整活,灵魂这么宝贵的东西不好好拴在手里,居然撒手放出去乱跑,还任由他们各自活成了人模样。
不怕收不回来?
谢改没琢磨出个所以然,准备下去看个究竟。摸黑踩了进去。
暴雨砸在地上溅起碗大的水花,城市的排水系统已经有点跟不上了,平地的积水已经没过了脚踝。
很多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雨了。
天桥下,一对小情侣被困了两个多小时,互相搂着瑟瑟发抖,女孩抱怨说:“出门前我还特意看了一下天气,明明没报有雨的,怎么回事,忽然就下起来了?”
男生瞧着天色说:“我觉得好像停不了,你在这等我,我去买把伞回来接你。”
……
一排黑色的轿车没长眼似的,从这对小情侣面前呼啸而过,溅了他们满头满脸的泥水。
女孩妆早就花了,忍无可忍,恨恨的呸了一声。
男生叹了口气,交代女朋友原地等着别动,自己冒雨跑向天桥另一端的超市。
几乎是刚一出去立马被浇成了水狗。
女生在棚子下犹豫了几秒,也毅然冲出去,跟在男生身后。
于是两人手牵着手,一前一后跑远了。
丰园坊外,维持秩序的警察和保安刚疏散了看热闹的群众,又对着面前小山一样高的废墟发愁,雨如果一直不停,这绝对是个极大的安全隐患。
负责现场治安的警官正准备联系上级,忽见一排黑色小轿车直奔而来,气势汹汹地停在路边,活像要来砸场子的架势。
……又来!
年轻挺拔的警官身披墨色的雨衣,踩着水趟过去,从打头的第一辆车里下来一个人,居然认识,年轻的警官愣了一下:“魏先生。”
魏丹山冲他点点头,面色却很严峻,越过他,望向他身后的丰园坊废墟。
警官说:“魏先生,不好意思,您现在不能过去,那边随时有二次坍塌的危险。”
在普通人的眼里,根本不晓得魏家暗地里是捣鼓什么的,只知道他们是一个庞大的商业家族,黑白通吃手眼通天。
小警官们最烦这种人了,但同时又有点忌惮。
魏丹山没说什么,而是回头打开后座车门,撑着伞接了一位老人家出来。
其他车里也钻出来零零散散很多人。
他们大多身穿黑色的衣服,瘫着张脸,乍一看像上坟。
……
警官想给上级打电话。
魏粤站稳之后,撑着自己的龙骨手杖,和颜悦色地对小警官说:“别害怕,我们就远远地看一会儿,不会影响你们工作的。”
小警官半信半疑,回到自己岗位上,还是忍不住给上级打电话交代了一下这边的情况。
魏粤眯着眼打量这座废墟,颇有点可惜地意味,目光忽然被另一侧雨棚下的一抹艳色吸引。
花椰菜原来站在那里,她的红裙子上一点雨渍也没有,双手抱在胸前,冷冷地盯着他。
魏粤与她对视了片刻,不认识,但直觉这女孩不是普通人。
他一侧头,魏丹山立马意会,低声解释道:“那是谢改的人,和龙家有点沾亲带故。”
魏粤皱眉:“怎么龙家不把她接回去?放她跟着一个不明来路的野小子混?”
魏丹山:“龙家的人接触过她的,是她自己不愿意认祖归宗。”
魏粤摇了摇头,叹一声:“年轻人不知好歹。”
与此同时,花椰菜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知天高地厚的老东西,嫌自己命太长了吧。”
一道闪电破空而来,撕裂了黑压压的云层,雪亮的横劈了下来,紧接着,跟着滚滚闷雷,如有千军万马在乌云里翻搅。
魏粤苍老的嘴唇抿成一线,天生的眉压眼显得面相更为刻薄。他仰头望着天,喃喃道:“天助我也……小伙子,这其实是你的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