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于说是姜渊鱼人死之后,魂魄散成了两部分,于是形成了这两个玩意儿,一个占据了阿簇的身体,另一个则占据了姜渊鱼本人的身体。照这样讲,阿簇所说的“出自他身”确实有据可循。
谢改勉勉强强接受了这个可能性。
可他仍有不解:“原来你们同出一脉啊,应该亲如手足才对,那家伙从某种意义上说,算是你兄弟吧,你抓他干什么呢?”
阿簇道:“兄弟反目还能因为什么,当然是父母偏心啊。姜渊鱼活了几百上千年,曾经不止一次把自己搞死,死去活来那么多回,他当然会给自己留后手。”
谢改瞬间抓住话中重点:“他给自己留了后手?”
阿簇:“他怎么可能轻易去死呢。他的魂灵在极度虚弱之下,按照他的安排,一分为二,各自疗养。”
谢改:“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阿簇:“小孩子都知道,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狡兔还三窟呢,凡事最好有二手准备。万一,一方有意外,至少还可以保住另一方。我借用了这个小姑娘的身体,至于那家伙,我不知道他这些年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没想到,他最后居然用了姜渊鱼留下的身体。”
谢改思路非常清晰,由着自己发散了一会儿,又适时回到最关键的节点,问:“那你说的‘父母偏心’是什么意思?”
阿簇平静地说:“只要我和他合二为一,真正的姜渊鱼就会重获生机。”
谢改抬眼。
阿簇:“正是你所期盼的吧……其实那也是我所期盼的,但我不能甘心。”
谢改冷心冷清地问:“具体要怎么操作?”
阿簇:“由一方吞噬另外一方。比如他杀了我,吃掉我。或者反过来,让我吞噬掉他。”
好狠啊。
从一开始,姜渊鱼就布下了一个互相残杀的局。
谢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阿簇掩饰的再好,也藏不住神情里的绝望和愤恨。“没有人可以真正做到一碗水端平,即使是亲生父母。你见过那家伙了吧,他一定比我强壮,因为姜渊鱼把更优势的资源都留给了他。”
甚至于他的身体,也可能是在他默许的情况下,堂而皇之地任由那家伙据为己有。
他可真偏心啊。
所以,她很想问问——凭什么?
她存在的意义到底在哪?她的宿命就是等着被吞噬吗?
阿簇说:“我很想见到他,然后亲口问问他。”
可惜她活着是无法达成这个愿望了。
阿簇仔细地看着姜渊鱼的脸,似乎要把他刻进记忆里,说:“谁生谁死不能由他说了算,至少也应该各凭本事。”她又头望向谢改:“关于姜渊鱼,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谢改周遭的温度早已有所缓和。
凌厉的冰霜逐渐融化消散,成丝结缕的水汽从墙壁上滑落。
阿簇体内那种像是被人掳住心脏的窒息感也随之消失。
如水般无声地汇入血脉之中。
阿簇森森一笑:“我要去抓他了。”
她转身就要往外奔去。
谢改背对着她,头也没回,但轻声拦了一句:“别出去。”
阿簇居然听劝的停住了脚步,疑惑地看向他:“干什么?你答应过不插手的。”
谢改:“我答应过不插手,但是,我们刚才的闲聊已经帮他拖延了太多时间,尽管我是无意的……以表歉意,我多嘴提醒一句——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把你引到这里?”
这俩家伙虽然同出一脉,但无论是心智还是忍耐力,阿簇都远远不如那家伙。
姜渊鱼的偏心好像有迹可循了。
父母都容易偏心更聪明或者更听话的孩子吧。
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谢改望着那具被封在冰里的身体,若有所思。
阿簇慌了神。
谢改的那一句提醒可谓是恰到好处。
与此同时,外面层层叠叠的黑云终于酝酿完毕,一道闷雷挟着万钧之势,斜劈了下来,正中残败的丰园坊遗址。
城市中,有人恰好用手机记录下这一幕,发到了网上,和无聊的网友共享奇景,还有人打趣:“不知是何方道友在此渡劫啊哈哈哈哈。”
有那么一瞬间,谢改耳朵什么都听不见,嗡鸣声直冲脑子,仿佛要炸了,甚至不自觉的有种恶心感。
脚下再次传来震动。
比上一次更为厉害,完全压制不住。
雨幕倾天盖地的压下来,安全部长范茁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收到了警方在丰园坊现场实时传来的视频。
塌了,全塌了。
曾经十几个亿的重点项目现在几乎夷为平地。
范茁冷静地打电话给各个部门布置任务,进行舆论安抚,避免造成群众恐慌。
视频里,警车鸣笛声响成一片。
现场极其混乱。
范茁刚撂下电话,秘书敲门走进来,神色颇有些接急切:“范部长,外面有人找。”
范茁问:“怎么了?”
不等秘书回话,一行人浩浩荡荡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家。
他已经年纪很大了,正该颐养天年的时候,行动却一点儿也不见老态。
范茁单手合上笔记本电脑,开口缓缓道:“魏老,暌违已久了。”
仔细辨认,不难察觉到范茁暗自警惕的姿态。
魏粤上个月才刚低调过完九十岁寿辰。
魏家家主的位置前些年就交到了孙子辈的手上,他在自家的园子里养猫逗鸟,一副养老的做派,本以为这辈子可以无挂无碍了,没想到,还有机会在死前再见证这么一场动乱。
魏粤盘着手里的狮子头,对范茁道:“十几年不见,恭喜高升,范部长。”
跟在魏粤身后的几个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他们各自找准了自己的站位。
范茁看着最前面的那几位老人家,笑了:“难为各位这么大把年纪还冒雨前来,先喝杯热茶吧。”